沈岐许心宜是啥小说 沈岐许心宜免费阅读无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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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2-12-14 09:32:31 编辑:千青

呼叫空港 已完结

呼叫空港

分类:现情 来源:追书云 作者:巫山 主角:沈岐许心宜

沈岐许心宜是作者巫山经典小说中的主角,这本小说内容跌宕起伏、深入人心,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婚恋生活小说。下面看精彩试读!他沉静如汪洋,张狂似烈马。他恐惧飞行,却爱上飞行员。他说,“我不是在乘坐飞机,我是在乘坐希望”,“我不是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寻找家的方向”。她人在高空,担负着救援的使命。她被称为“上帝之手”,传奇创造者。但是在她心里,没有荣光,只有每一次安全地飞上天空和每一次安全地回到地面。他忽然靠近,她草木皆兵。他如临深渊,她张皇不定。人一生中,能这样笃定地说出“就是他”这三个字的赢面究竟有多大?也许大海捞针。也许九死一生。那么,她敢吗?

《呼叫空港》 嗯,只是突然很想你 免费试读

  由控制中心接线到这里,所有人都在频道中,信号依旧不好,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但能够肯定里面就是周清野的声音。大概猜到她来了,周清野忽然笑了一下,说:“我是周清野。”
  沈岐回到飞行公寓已经凌晨两点,她简单地冲了个澡,用毛巾把头发擦到半干,抽出椅子坐在桌前,从堆积如山的专业书里翻出一本摊在面前。
  距离教员答案还有不到四个月,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了。沈岐强迫自己沉下心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心烦意乱,想起很多东西。坚持了半小时没翻过一页后,她意识到今晚可能不是看书的好时机,索性放弃,打开电脑寻找轻快灵动的轻音乐。
  第二天她去医院看许心宜时,许心宜已经醒过来,惊讶地指着她:“阿岐你昨晚是去做贼了吗?要不要照下镜子看看你的两只熊猫眼。”
  沈岐摸摸脸,面不改色地说:“看书太晚。”
  “也是,马上就要答案了,书看得怎么样了?”
  “……还行。”
  “你说还行那就是很好了!加油哦,我等着吃成功饭,上次一起去的那家餐厅有个丸子特别好吃,阿岐你还记得那个吗?”
  沈岐敷衍地点点头,看着手机里整理好的音乐压缩包,手指已经放在发送键上,想了一下,还是退出了。
  “哎,真的很好吃,好想现在就尝一口。”
  许心宜大难不死心情愉悦,一个不察又动了针头,秦栩连忙按住她:“你就知道吃,能别老是上蹿下跳的吗?一瓶药水滴两个小时了都没结束,肿了一只手还嫌不够?”
  “要你说,哼!”
  许心宜瞪秦栩一眼,看样子两人又要掐架,可秦栩却意外地闭上了嘴,非但没噎她,还剥了个橙子用纸巾仔仔细细地包着,递到她面前。许心宜将信将疑地瞅着橙子:“你没在里面下毒吧?”
  “你……”秦栩猛一起身,将橙子扔她手里,“爱吃不吃,我恨不得毒哑你,让你一辈子都说不了话。”
  秦栩被气走了,许心宜乐得自在,这样她就可以拉着沈岐说悄悄话了。
  “后脑的伤严重吗?”沈岐问。
  “有点轻微脑震荡,还需要再观察几天。秦栩没事,下午就能出院了。”
  “归队后,他应该会有不轻的处罚。”沈岐望了望门外,确定没人,声音放低道,“你以后别老是欺负秦栩了,他这回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啊?什么表现?”
  “你装傻。”
  “我没有。”许心宜咬着橙子,又塞一瓣到沈岐嘴里,“我们都是同事嘛,也许是因为我老和他掐嘴架,所以看起来我们之间关系有点复杂,但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哦,我的心可都在江师弟身上。”
  她这么一说,沈岐倒是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当时根本没想起来周清野是和江石玉住在一起的,就贸然地上去了,一直到周清野提起江石玉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有过一走了之的冲动,但想了想似乎不太礼貌,好在江石玉没有在家,否则她应该会非常不自在。
  这么想起来,她好像有点做贼心虚?
  沈岐咽下橙子,汁水有点苦,脸颊又开始发烫。
  许心宜猫在她耳边说:“昨天晚上江师弟来看我了,那会儿我还没醒过来,但我能感觉到有人一直在陪着我。后半夜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他落在椅子上的外套,我就赶紧藏起来了。”
  “藏起来?”
  “啊,就是我……那什么怕你们看见,多想嘛。”
  沈岐敲敲她脑门:“你到底怕谁多想?队里谁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用得着藏吗?心宜,这次如果没有秦栩,你……”
  “别敲我,好疼,其实我……我都知道啦。”
  她拿到手机后的第一时间,已经从八卦小分队那了解到昨天整个救援的全程,关于她是怎么失踪和秦栩是怎么用自己的体温将她救回的,小到每个细节都带着充分的脑补意味,让她从里到外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许心宜颓唐地往后一躲,倒在床上。“阿岐,我不想失去秦栩这个好朋友,但是我喜欢江师弟啊。他们之间不是一定要二选其一的,对吗?”
  沈岐老实说:“我不知道。”
  也许秦栩还不明白自己对心宜是怎样一种感情,但她也相信秦栩不舍得失去心宜,可江师弟到底怎么想?在所有人忙碌了一整天都回去休息时,他却独自一人来到医院看心宜,这种表现可以理解为他喜欢她吗?
  这一刻,沈岐忽然想到周清野。
  他没有提及“喜欢”的字眼,而是直白地问“在一起好不好”,那时她大脑一片空白,犹如宕机的老电脑,一整个晚上都没能重新启动。
  也许是想不清楚,也许是不敢深想,总而言之她被动地接受了昨晚的一切突兀,并且自然而然地走进了他构建的“三口之家”,以至于她现在想起大宝二宝,还是会忍不住有许多憧憬。
  许心宜没发现沈岐在走神,陷在进退两难的局面中,想着突围之法,忽然她灵光一闪,抱住沈岐的手臂说道:“阿岐,你帮我劝一下秦栩好吗?或者就旁敲侧击一下,表现出我对江师弟势在必得的决心?我每回看见他根本就说不到两句好话,阿岐,帮帮我?”
  沈岐哭笑不得:“你这么看得起我吗?”
  “那当然,你是队长,又算他半个姐姐吧,他平时可听你的话了。好阿岐,我求求你了,你帮我搞定秦栩,我就帮你搞定周清野,哦,不……不是,我……我在说什么,我头好疼,是不是脑子撞坏了?阿岐,快帮我叫医生来看一下,阿岐……”
  见沈岐没应声,许心宜偷偷睁开一只眼,果不其然被沈岐捉个正着。她心下一沉,知道瞒不过去了,于是坦白从宽道:“是帮周清野搞定你,对,应该是这个逻辑。”
  “他怎么?”
  “你不会还不知道吧?他喜欢你啊,之前听说方知有是你香港的教员,你们关系亲密,他可生气可紧张了,得知你们一起去江城执行任务后,他马上坐飞机赶回来了。”
  “因为……我?”
  许心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阿岐,你的爱神经是锈了吗?怎么可以迟钝成这样?不然你以为他千里迢迢从青海赶去江城,只是为了给你送上一份温暖吗?别逗了,周清野哎,那个救他一命都要拽着你又吼又骂的傲娇绿孔雀,他什么时候这么善良大方体贴入微了?”
  ……
  浑浑噩噩地从医院出来,沈岐不敢深想的事又多一层。匆忙赶回队里值班,不到半小时,昨天救援任务中不幸遇难的两名遇害者家属就闹到了控制大厅,吵吵嚷嚷表示得不到答复就不会离开。
  针对此事,交通部一大早召开紧急会议,秦荣也出席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沈岐只得先招待遇难者家属,谁料他们一听她就是昨天参与救援的行动机长,不由分说上前抓住她,“啪啪”两巴掌直接甩在她脸上。
  随后赶来的方知有和江石玉赶紧把人拉开,但已经迟了,对方存心要把事情闹大,撕扯中又踹了沈岐两脚,直将沈岐踹倒在地。
  保安急忙上前阻拦,场面一阵混乱,等到家属都被控制住了,沈岐才在方知有的搀扶下站起来。基地医生替她简单地检查了一下,暂时没有发现内伤,但还是提醒她如果疼痛不止,就需要去医院拍片。
  脸上的伤只能先用冰袋镇定了。
  “要我帮手呀?”
  沈岐抬头,见是方知有,轻笑着摇摇头,示意他在旁边坐。从这个位置,能看到正在停机坪做绞吊训练的新人们,他们穿着蓝色工作服,是那样青春洋溢。指导教员示范过一遍动作后,他们都争先抢后跃跃欲试,充满了干劲儿。
  这时的他们,还没有被这一行的人情凉薄所伤害。
  方知有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以前见到过类似事呀?”
  “有,但不常见。”
  沈岐手臂发酸,用另一只手揉揉手腕,又重新把冰袋贴在脸上。方知有靠近,帮她扶着冰袋,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绽在发红的皮肤里:“我嚟,你休息,会疲惫呀?”
  “其实没关系。”
  “可以讲下以前的经历吗?你想过走没?”
  沈岐想起在香港那一年,方知有经常都会在执行任务之后来找她谈心,他温和有礼,每每都能让沈岐放松下来,现在也一样。
  沈岐回忆着说:“记不清哪一年了,也是一次重大特情,由于在海上失去通讯,我们没能救上全部的落水者。当时我还不是搜救机长,和我同组参与行动的机长被遇难者家属指着鼻子骂,五次三番闹个不停,机长全家都因此承受了很大压力,终于他还是没扛住,选择了离开。”
  她看向方知有,眼底写满了失落:“你一定有所体会,对吗?很多人都认为我们没有尽到全力,会觉得我们的救援方案是错误的,延误了最佳时机,会故意挑刺给我们扣上不负责任的帽子。究其根本,他们只是想找一个人为亲人的离世买单,发泄痛苦,很多时候我们承受、理解并且可以原谅,但是……”
  人是血肉之躯,非铜皮铁骨。
  每当她奉献越多情感,就会丧失更多情感。她从未麻木过,但她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麻木。
  方知有难见此刻脆弱的沈岐,忽而有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望涌上心头,他拿开冰袋看她的脸,思忖着、试探着,想要抚摸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只是问道:“阿岐,疼吗?”
  沈岐摇摇头,回避他的视线,重新接过冰袋放在一旁,双手撑在椅子上看向远方。
  “我不疼,我只是疑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平衡遇难者家属和我身为搜救机长之间的价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害怕什么,我也有过这样的时期,担心哪一天背负的压力过重,飞行会成为一件令我们深感恐惧的事,以至于无法全心全意投入,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甚至担心自己犯下大错,于是我们就开始否定自己,动摇自己,继而陷入一个我是不是真的适合做搜救机长的死循环里。”
  “阿岐,我走过那条路,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
  方知有从口袋里掏出一只U盘,放到她手上:“这系我整理的教员答案重点,给自己换下环境吧。离开一线,变动位置和立场,也许你会找到不一样的自己。”
  他起身,拍拍她的肩:“不好太过紧张,不好熬夜太晚,你是我眼中最美的,我好欢喜你呀。”
  沈岐脸一热。
  他冲她摆摆手,她笑起来。
  不久后收到上级指示,由交通宣传部负责善后,飞行队照常工作,秦栩记一次大过,保职三个月观察,再做最终决定。
  这算是“死缓”的柔和处理了,只要期间秦栩不再犯大错,就能留下来。
  秦荣从交通部出来,握住周清野的手不停地表示感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只差把他的手握断了。周清野为了克制秦荣的感情,强行抽出手,笑道:“老秦啊,别感谢我,要谢就谢沈岐,我做这些都是看她的面子。否则我再大人大量,也不可能帮当初揍过我的臭小子,对吧?”
  “什么?”
  秦荣不知道之前在会所的事,周清野也就开个玩笑,没打算再提起,拐了两道弯就把话题带跑了。秦荣也是真高兴,脑子一热,周清野说了什么都没放在心上,忙打电话给沈扬报告喜讯。
  沈扬一听,也觉得沈岐和秦栩这两孩子最近比较倒霉,提议晚上一起回家吃饭,她下厨做几个好菜。秦荣自然满口答应,挂了电话见周清野还没走,他神色微僵:“周总,您还有什么指示?”
  “你刚刚给谁打电话?”
  “就是沈……沈岐的妈妈,我和她……”
  秦荣老来羞涩,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周清野却听出了内涵,手臂一抬搂住秦荣说:“可以啊,老秦你还挺会走捷径,这叫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吗?怎么着,这东风要不要也借我用用?”
  “啊?”
  周清野挤眉弄眼暗示他:“我辛苦大半天了,也没吃上饭呢。”
  秦荣露出了然的表情,客气地提议道:“周总不介意的话,要不去我们家里吃顿便饭?”
  周清野问:“合适吗?”
  “其实也不是不合适,就是怕招呼不好你,我看要不这样吧,你前后帮了我们这么多忙,改天我做东,请你……”
  “我觉得合适。”周清野不等秦荣说完,直接拍板,掏出车钥匙,“沈阿姨家在哪里啊?我跟着你的车走。”
  “……”
  秦荣纵是满心不情愿,也只得在前面带路。进入市中心的老城区,他们把车停在一街区外的商场车库,顺带在超市买了些东西。
  周清野美其名曰第一次拜访,要适当带点礼品,结果适当地买了十大包鹿茸燕窝之类的高档补品,高高兴兴地拎着往前走,难为秦荣聘礼还没下,就被人抢了风头,心不甘情不愿地抱着一堆蔬菜大葱落在后头,有如龟爬,但还是很快就到了小区门口。
  进入弄堂,周清野在大爷大妈探究的目光下保持着百分百完美的笑容,自信地走进楼道。到了沈岐家,周清野看到没刷干净的红油漆,俊脸一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暗自想着回去就要收回对男明星的几个原定项目投资,结果门铃一响,里屋有动静传来,他顿时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跳到秦荣身后,虚弱地说道:“那什么,要不……”
  一路上的兴奋在这一刻统统都变成了忐忑。
  周清野打了退堂鼓,谁料话刚说一半,便听见哐当一声。秦荣赶紧问:“怎么了?沈扬,你还好吗?”
  “没事,绊了一脚。”沈扬急忙打开门,呼吸还不平稳,脸上气色难看,有些苍白。之前已经知道有客人过来拜访,沈扬看见周清野也没有惊讶,周到地将他请进屋。
  秦荣抢先一步跟进去,扶起倒下的凳子,紧张道:“以后来开门小心点,着急什么?”
  周清野顺着凳子看到桌角有一颗白色药丸,他和沈扬打了招呼,很快调整了心态,趁着两人摆放礼品时,捡起药丸放进口袋。
  沈岐和秦栩才刚刚下班,还没到家。沈扬让他们先坐,她去厨房做饭。
  周清野和秦荣没什么好说的,东拉西扯地聊了几句,他就没了兴趣,走到厨房和沈扬亲切地攀谈:“阿姨,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您坐着吧,是不是太无聊了?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要不您随便参观参观,很快就能吃饭了。”
  “阿姨别客气,叫我小野就好。”
  沈扬应了声,刚觉得这年轻人礼貌识大体,也没有总裁架子,结果下一秒就听见周清野毫不客气地问:“阿姨,那我可以去沈岐的房间看看吗?”
  沈扬愣了一会儿,说:“就在左手边。”
  “好的,谢谢阿姨。”
  周清野笑笑,一直到拐进了屋,神经粗大的秦荣一拍脑袋,这才发现什么。在沈扬的暗示下连忙走进厨房,两人小声地嘀咕起来。
  周清野忽然有点后悔选在这一天来拜访沈扬,倒不是因为临时决定太过匆忙,而是很不幸地选择了和秦荣一起来。有秦荣在,他的个人形象恐怕是洗不白了。
  周清野惆怅地叹了口气,转头便打量起沈岐的房间。
  老式住宅,装修简单,进门左手边摆了一只衣柜,旁边是一张床,临窗有张书桌,上面堆满了各种飞行相关的书籍。比起这些平平无奇的摆设,更引人注目的是刷白的墙壁上依靠螺旋钉串起的一根根粗草线。
  线上固定了许多直升机模型。
  周清野仰头看着,有些模型他认识,有些他不认识,大多数都是国产直-9系列衍生机型。直-9A系列运输型、通信指挥型、电子作战型,侦察校射型。直-9B多用途运输型、警用型、缉私型,直-9S搜索救援型。直-9C系列是海军型,包括鱼叉系统试验机,舰载型……很多很多。
  看她的房间,有一种在看一场小型直升机展的错觉。
  周清野保持着一种异样的新奇细细观赏,看到特别的款式,还会踮起脚研究。
  “你手上的是直-9WA武装直升机,根据直-9发展的W系列军用直升机,在机头安装了光电瞄准吊舱,包括前视红外搜索跟踪系统、CCD摄像机和激光测距仪,具备昼夜全天候对目标探测、搜索和跟踪锁定的能力,可以携带AKD-9重型反坦克导弹和天燕90空空导弹。”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岐回来了,她将外套放在床边,指着周清野旁边一个模型说:“武直-10,代号霹雳火,两侧武器短翼可挂载反坦克导弹以及空对空导弹,并配备一座旋转机炮塔。反***战争胜利70周年时,空中梯队第一机群中,就是8架武直-10以密集队形组成了‘7’字样。”
  周清野抱着手臂,挑起眉:“哦,里面又没有你,你骄傲个什么劲?”
  “这种编队飞行,直升机之间的间隔非常紧密,要求飞行员具备相当优秀的驾机和编队飞行水准。空军八一飞行表演队队员飞行时间均在1000小时以上,飞行等级在一级以上,胜任超密编队等高难科目飞行。”
  周清野笑了:“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你在向我暗示什么。”
  沈岐捋了下耳后的发丝,用头发挡住还未消肿的半张脸。其实她不是故意勾起他的伤心事,只是想帮他克服恐惧而已。谁料周清野话锋一转,又说道:“你总飞行时间超过5000小时,岂不是比他们都要厉害?沈岐呀,你是在向我展现自己的优秀吗?这个暗示也太明显了吧。”
  沈岐耳颊一热,马上离开他身边。
  “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清野环视一圈,没有同她争辩:“我可以在床边坐下吗?”
  “嗯。”
  “花钱买这些模型倒是舍得,衣服却没两件,化妆品更是一个都没有。”周清野气定神闲地嘲笑她,“沈岐,你说你是一个女人,谁相信?”
  沈岐板着脸,微怒:“你看我衣柜?”
  “啊,没关严实,我瞄了眼。”周清野见她生气更开心,“直升机模型挺贵吧?”
  “还好。”
  “你以后要嫁个有钱的男人才行。”顿了顿,他又说,“像我这样的,长得还不错,性格又可爱,是不是?”
  沈岐惊讶于他的思维模式,忍不住瞪他:“……你对自己没点儿数吗?”
  周清野捧腹大笑。
  笑了一会儿,他忽然把她拉到身边,挑开她面颊上的头发,轻轻抚摸她红肿的皮肤,说:“做这一行很辛苦吧?”
  “你怎么?”沈岐挣扎不开,随即想到飞行队有他安插的眼线,“是心宜告诉你的?”
  周清野没回答,顾自说道:“沈岐啊,让我来保护你吧。你在前面做你想做的事,不要怕,不要怯,闯了多大的祸,我都能帮你收拾。”
  沈岐想到下午的事,被人掌掴耳光却不能躲闪,被人指着脊梁骨责骂却无力反驳,眼睁睁地看着被困者在大海逐渐失去生命却无可奈何,这么多年身处一线遭受过的怀疑、调查、暴力统统袭上心头,令她在逐渐失去平衡的价值里摇摆不定,几乎已经开始否定自己。她鼻头一酸,问道:“我做错了吗?”
  周清野肯定地,没有过一秒犹豫地说道:“你没错。”
  不管是江城滑雪场男明星事件,还是许心宜落水事件,他都认为她没有做错。男明星是人,普通人也是人。被困者是人,她的队员也是人。
  人命当前,没有身份界限,只有轻重缓急。
  周清野两指一碰,捏住她的脸,沈岐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定定神抬眼,周清野捉住她的视线,坚定不移地说:“沈岐,你没有错,我只是害怕你会以为自己错了。”
  他声音放轻,指腹带着温度,重新贴住她受伤的皮肤,如春风化雨般温柔碰触,缓解来自伤口的疼痛。
  “你没有错,不要怀疑自己,更不要否定自己……喂,你可是上帝之手哎。”
  沈岐抿了抿嘴,没忍住笑了一下:“嗯。”
  靠得太近,他闻到她气息间充盈的淡甜香气,好奇道:“你在吃什么?”
  “唔,就是你之前给我的糖,一直放在口袋里忘吃了。”
  他想起来是在加油站加油时,找钱的阿姨塞给他的,很小气,就给了一块。周清野嘴巴一扁:“我也想吃。”
  沈岐:“你就给我一块。”
  周清野闷不作声,盯着她的嘴唇。那么鲜红湿润,连纹路都是漂亮的。
  忽然“咕咚”一声,沈岐把糖咽下去了。
  周清野气急反笑:“你知道现在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吗?叫作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本来不想亲你的,但是现在突然很想亲你了。”
  说完他捧住她的脸,快速地吮了下她的唇。有些意犹未尽,他倾身向前,勾住她的腰,抚摸她细长白皙的后颈。
  30秒后,周清野在大耳光甩下之前松手,逃到门边:“哦,那什么,我不是亲你,我只是想尝一尝糖是什么味道。”
  “……”
  这不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沈岐啊,我追你吧,我现在开始追你好不好?”周清野兴奋地说,“太甜了,我好喜欢,我追你吧,就这么决定了。啊……你慢慢平复一下,我先出去了,你那后爹一定在外面说了我很多坏话,还有之前怎么欺负你的,啊啊怎么办我的人设要崩了!不行不行,我去挽回一下形象……”
  这顿便饭,因为有周清野在,沈岐这个沉寂了二十年的家难得地充满了欢声笑语。晚上周清野送沈岐回飞行公寓,车到楼前停下,他有些恋恋不舍,一会儿说着想参观飞行公寓,一会儿又说吃得太饱想消消食,末了笑盈盈地看着沈岐,等待她下一步的指示。
  沈岐竟然点了头!
  周清野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不会打扰到你休息吗?”
  沈岐沉吟片刻,轻咳了一声说:“不会。”
  “哦,那这样的话……盛情难却,我就勉强和你晒下月光吧。”
  “……”
  哦,辛苦您老了。
  这一天之后,周清野和沈岐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知情人士嗅到春天的气息,知情人士却直接过渡到盛夏,每一天都在强烈的躁动不安中。
  “今天的花送来了吗?”
  “没有!”
  “怎么可能!怎么会没有花!”
  “但是今天送来了一大盒保养品,都是贵妇级的!”
  “我的天哪!阿岐也不搽这些东西,要不和阿岐说说不要浪费,都送给我们搽吧!”
  “好呀,我一瓶你一瓶,剩下的去讨好通讯组的小美女们!”
  “我也要!”
  “你一个男人要了干吗?”
  “我……我在追程星。”
  “什么?大峰你脑袋进水了吗?谁给你的勇气,竟然敢向咱们队花发起进攻?”
  “我……单身狗就不会眼红吗?整天这样我也很不安啊!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吗?为什么非紧咬我心目中光辉英勇的队长不放!”
  “问题的关键难道是这个吗?到现在这个神秘的追求者还没现身,大峰你身为阿岐的组员,不觉得自己很无能吗?”
  ……
  每一天的组群八卦小分队,都会上演这一幕。
  许心宜作为沈岐的贴身密友,自然是占了不少便宜,在快递盒送到保安室的第一时间,就取了回来,美滋滋地挑了一瓶看起来高端精致的面霜塞进柜子里,剩下的都塞进沈岐柜子里。
  “唉,这么多年啊,总算有人开始心疼咱们机组女同胞的脸了。阿岐你说,每年一到夏天机舱温度都高达40摄氏度了,要不是我们天生皮肤底子好,该早就晒成古天乐了吧?”
  许心宜赶紧拨出一指头乳白膏体抹脸上,学着网红博主护肤的样子用指腹轻轻地拍打,享受得好像在做SPA,“哇,吸收这么好嘛,感觉皮肤都细了,阿岐你也快来试一试。”
  沈岐套着背心和短裤从洗浴间走出来,从柜子里抽出毛巾搭在肩上。看许心宜还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她挑起许心宜的下巴看了眼,问道:“这个很贵吗?”
  “嗯,很贵!一瓶都快上万了!”许心宜狂点头,末了又说,“周总真是败家啊,不过他那人鬼精又小气,和江师弟合租公寓竟然还要他分摊房租!这也太过分了是吧?也就对阿岐你才会这么大方。已经两个月了,每天不是花就是各种精致的小礼物,他应该很喜欢你吧?”
  沈岐没应声,把护肤品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塞回袋子里。许心宜见状,默默地护着自己的战利品。沈岐笑了一下,捏捏她的脸。
  等她穿好衣服,许心宜跟在后面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哎?之前你挂在柜子里的那个小直升机去哪了?”
  沈岐愣了一会儿:“弄丢了。”
  下午,沈岐机组和搜救中心的多家单位协同作战,从一艘翻扣了36小时的渔船里救出一名遇险渔民。将他送去医院时,他还有很明显的生命迹象,对着他们做感谢的手势。
  大家都很动容,这是长久以来出现的第一个生命的奇迹。回到基地后她照例给沈扬报平安,手机还没放下,就又进来一条消息。
  武直19:安全落地了为什么不给我报平安?
  沈岐:?
  武直19:江石玉和我非亲非故,但知我心系他,还知道每回任务前后都给我报平安,你明知我重视你,喜欢你,却偏偏不给我报平安,是要气死我吗?
  沈岐:……
  武直19:沈岐,以后也给我报平安,可以吗?我不想每次都从江石玉那里知道你是否安全。
  沈岐:好吧,我要去忙了。
  武直19:等等,给你念首情诗吧。
  托马斯·特兰斯特罗默——情诗
  你走你的路,
  我也走你的路。
  我让你在前面冲锋陷阵,不必有后顾之忧,是因为这些忧都在我心上。我忧千万过去和将来,却不惧怕任何,我唯一惧怕是每次飞行后失去消息的你。
  我恐惧的,是你热爱的。
  我热爱的,是你远离的。
  我无法靠近,只能后退,而我不能后退,就必须靠近,所以我碰触恐惧,亲近恐惧,热爱恐惧。我拥有心灵上和你一样协调的美丽,幻想每一次美丽都能成为真实,但我必须留有一丝清醒,面对永不逝灭的恐惧。
  明天、意外。
  我必须正视。
  六月下旬,由于地面对讲机零部件突然失灵,控制中心不知情,导致任务接收有误,紧急时刻停机坪无机可用。控制中心立刻协调,调派尚在任务途中的沈岐机组赶去救援,但最佳救援时机已经延误,小渔船上的一家三口全都不幸遇难。
  那几天接连不断的暴雨日日夜夜侵袭海岸口,一个又一个噩耗从前线传来,沈岐下机后便被一股子憋闷之气所扰,对着地勤人员大发了一通火。草草放下装备,连伞也没有撑,就跑到机场外围的空地。
  她站了很久,浑身湿透,一架又一架飞机在她面前降落、中转、延误,种种征兆都预示着一场更大的暴风雨正在来临。
  周清野接到许心宜的电话时,正在开重要会议。他起先挂断了一次,但许心宜又拨了一次,于是他叫了暂停,推开门到走廊接电话。
  “你大概不知道,阿岐的父亲是死于小渔船事故,我记得当时也是对讲机信号中断,延误了最佳救援时机。今天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不过问题不是出在渔船身上,而是我们救援组织存在重大失误,因信号中断造成了很大的不幸,她很生气,不……我觉得她应该是失望,反正情绪很不对劲,已经在外面站了二十分钟了。”
  周清野从落地窗看向外面,眉毛一竖:“现在在下暴雨!”
  “是,所以……”许心宜话没说完,就看到有个人撑着伞出现在机坪,正往沈岐的方向走去。她定睛一看,是方知有,于是捂着话筒压低声音,“你快点过来,不然献殷勤的机会就要被情敌抢走啦!”
  “我靠!”周清野大骂一声,“这么着急,我……我的战衣呢?”
  “战衣个屁,最近正值暴雨季节,灾害频发,我们随时待命,可能会出紧急任务,你要来晚了,也许就看不到阿岐了。”
  周清野挂了电话,冲进会议厅穿上外套,一句话没来得及交代,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刚发动车子,手机又响起来,他看也没看直接接通。
  “催什么!我已经走了,你以为我是飞毛腿啊?”
  “周总。”话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您母亲五分钟前又一次***了,我们正在进行紧急抢救,但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周清野身子一软,瘫坐在车里。
  伞柄折了,飘向远方,被吹弯了腰的树木裹挟,车门没有关,狂风暴雨细细密密地往他骨头里钻,寒冷将肢节冻穿,令他失去全部力气。
  风声、雨声、飘摇不定的船舷脆弱易折,他眼底的世界发生了倾斜,影像统统变成虚无缥缈的海景,在倾斜到某一个角度时,轰然沉没。
  手机在座椅上不停地震动,一遍又一遍,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变得安静。
  周清野拍拍脸,强迫自己找回意识,俯身拿起手机,看到许心宜的五个未接来电,以及沈岐和江石玉在出动任务前分别发来的一条信息。
  江石玉:紧急任务,安东大洪水,我去灾区了。形势险峻,我……衣柜里有遗书。
  沈岐:出任务,很多天,勿念。
  不知道是遇见了怎样的情况,江石玉才会提到“遗书”,也不知道沈岐到底纠结了多久,才会打出“勿念”两字,周清野只觉一股不祥的预感冲上脑,立刻打开手机查看新闻。
  安东临江背山,爆发特大洪水、山体坍塌,数万人需要紧急转移,当地实时天气恶劣,暴雨预警已经到达最高级。交通部刚刚传来的消息,一架在安东附近驰援的直升机在前往灾区过程中失踪,目前情况不明。
  周清野一把甩掉手机,把被风吹得半掩的车门再次推开,任由雨水从四面八方涌入,逐渐湿润双眼。
  “您母亲五分钟前又一次***了,我们正在进行紧急抢救,但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一架在安东附近驰援的直升机在前往灾区过程中失踪。”
  “你要来晚了,也许就看不到沈岐了。”
  ……
  不详的预感,逐渐放大的恐惧,徐舒在抢救,沈岐可能会有危险,周清野,你究竟该怎么办?
  周清野深吸一口气,望着暴雨中逐渐模糊的城市,钢筋水泥堆砌的一座座冰冷巨人身后,是光亮潜伏于地平线嘶吼,还是受伤的巨兽在舔舐伤口?
  是挣扎?
  还是顺从?
  大概是注意到他一直没有离开,担心他出事,保安大叔热心地上前来询问,周清野缩进车里,关上车门,空调暖风吹拂到脸上,将寒冷逐渐从他骨子里抽离。
  周清野终于下定决心,转动方向盘赶往郊区,在通向疗养院和飞行基地的岔路口再次迟疑,约有三分钟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去疗养院。
  得知徐舒已经抢救过来,周清野松了一口气,坐在窗前等徐舒醒来。
  水果刀插入小腹,留下两寸多深的伤口,她尚在麻醉中没有苏醒,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苏醒。周清野千想万想,都没想到那柄她深藏的水果刀,那柄他以为留给他的水果刀,最终会毫不留情地***徐舒自己的身体里。
  “您在着急什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周清野握住徐舒的手,因为病痛缠身,她下半身肌肉萎缩,浑身枯瘦,手摸起来没有肉,全是骨头。
  大概也只有她睡着、昏迷或是将他认作周里恩的时候,他才能握住她的手,感受一点点来自母亲的温度。
  “这么多年了,您这样憎恨我,为什么却一直不杀我?”
  “我以为不管您有多偏爱周里恩,在内心深处也还是爱我的,可是如果您爱我,为什么总是三番五次用这样的方式来逼我,是我错了,对吗?”
  “您不是偏爱周里恩,您只是不爱我。”
  ……
  因为事出突然,周清野没来得及带诗集送给老赖,夜里他们躲在洗手间偷偷抽烟时,老赖一直不痛快,嘟嘟囔囔唠叨了许久。
  末了,老赖说:“小骗子,刚刚我听见你讲话了。”
  “嗯?”
  “你不要难过,那个女的是坏人啦,悄悄告诉你哦,她往花盆里藏了东西。”
  周清野脸一沉:“什么东西?”
  老赖忽然不耐烦,死活也不肯往下说了,周清野把口袋里整包烟都塞给他,连哄带骗答应下回给他带一箱子诗集,老赖才勉强开口。
  “就是早上护工小姐姐去喂她吃饭,她发脾气打翻碗,然后把碎片藏在花盆里啦。中午她拿刀捅自己,之后护工们就把她屋里都找了一遍,把能刺自己的东西都没收了,但是没有发现花盆哦。”
  周清野想到什么,身形一晃,扶着墙堪堪站稳。
  老赖笑嘻嘻地捧着烟,一边找地方藏一边说:“前两天我还听见她问护工小姐姐你怎么不来疗养院看她,护工小姐姐说你很忙,没时间来看她啦,然后她好生气的,一直闹到晚上,要打电话给你,医生就是不同意。”
  周清野猜到答案了。
  其实他没有刻意不来看徐舒,而是医生觉得共情治疗效果不佳,想换种方式,让她逐渐接受“周里恩已经去世”这件事,走出阴影,所以她将他视作周里恩故意闹事,情节不严重的前提下,医生是不建议他在这个时机出现的。
  而他,在上一次离开疗养院去找林申时,就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了。
  寂静的夜,周清野闭上眼,躺在椅子里。
  几分钟前,他给秦荣打电话询问安东灾区的情况,秦荣的回答是目前沈岐和方知有机组均已赶到灾区,目前正在抢救被困在峡谷里的人员。
  情况尚可控制,秦荣答应一有消息就会立刻通知他。
  他悬着的心总算稍稍安放,一旦如此,久绷的神经得以松懈,疲惫便爬上满身。他很快入睡,并且做了一个梦,是一个从小到大紧追他的步伐从未放过他的噩梦,被嘲弄和哭喊声震破头囊的一瞬间,他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然而恐惧却没有抽身离去,更是在这一刻被放大到极致。
  窗台上的花被连根拔起,花盆的土挖到半空,零零散散布满四周。披头散发的黑影匍匐在他身前,月光下闪烁着银芒的陶瓷碎片抵住他脖子,尖利和疼痛一同袭来。
  惊觉他醒来,暗影下意识地往后踉跄,周清野握住她的手腕往前一带,碎片直捣喉咙口,刮破皮肤,涌出一串血珠。
  “还要往前吗?”
  周清野神色淡冷,口吻生硬:“徐舒,我告诉你,你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可以杀掉我。我问你,还要往前吗?”
  徐舒捏着陶瓷碎片的手不停地颤抖、脸庞在头发里悄声呜咽。
  周清野大吼一声:“说话!”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徐舒被激得一个打战,按住他的肩膀,便将瓷片往他脖子划过去。
  银光逼近眼底,血红带出一片蜉蝣暗影,浮于尘世,苟且偷生,数万生灵齐齐呐喊:
  是挣扎?
  还是顺从?
  天意将他弄到这般地步,可他何时顺从过?除了他自己,偌大人世谁能抓得住他?
  沈岐吗?
  沈岐啊……
  电光火石间,周清野张开五指,一把捏住碎片。徐舒咬牙再次往前,碎片扎进掌心,血渗透五指,流到手背。
  周清野难受而麻木,他面无表情:“徐舒,你再也没有机会了。以后我的命,我自己做主。”
  徐舒被她甩在一旁,周清野叫来医生和护工处理脏乱的现场。徐舒被护工强行控制在床上,清理伤口、换洗衣服,医生在旁边帮周清野捡碎片,包扎手。
  “为防感染,最近不要碰水。”医生说。
  周清野仿若未闻,目光一直落在徐舒身上,他们旁若无人地对视、交锋和发泄怨恨。
  “你不是想***,只是想通过这个方式把我引到这里来,对吗?徐舒,忍了这么多年,怎么到现在忽然想杀我了?”
  徐舒红着眼吼叫:“那个人呢?”
  “肇事飞行员?”
  “你没杀了他,对吗?你是个孬种,周清野,你是孬种!”
  “周清野,周清野你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给她打镇定剂。”周清野冷冷地对医生说,“以后但凡她想***,就给她打镇定剂,控制不住就绑住她。还看不明白吗?她的精神失常早就好了,一直在装病,否则你以为一个神经病能做出控制程度地自残,提前埋下作案工具,做出一系列有密谋有组织的杀人举动吗?”
  医生和护工都愣住了,徐舒也瞪着他。
  “徐舒,你听好了,我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这样我们就可以互相折磨,彼此憎恨,你装疯我卖傻,谁也不放过谁,终生不得好死了。而这一切,不正是你原先的打算吗?”
  周清野拎起椅子上的外套,没有片刻停留,转过身往外走。徐舒大喊:“你要走?你去哪里?周清野,你不许走!你告诉我那个人去哪了?你是不是放过了那个人?”
  “我想走,你拦得住吗?”
  周清野懒洋洋地回头,噙着笑望着众人,犹如望着凉薄世间。
  “徐舒,对一个你从未爱过的孩子,在做出捆绑他、欺骗他、折磨他、暗杀他等举动之后,你不会还妄想他陪你一起下地狱吧?杀人?你怎么可以对他抱有这样残忍的期待?”
  徐舒,你差点就是杀人凶手了。
  徐舒,你不比林申强。
  周清野走到楼下,整个世界大雨倾盆,他毫不自知,仰头望着楼上某一个窗口,望着漆黑的夜里唯一的亮光,发泄似的叫骂了几声。
  徐舒听见声响,紧紧攥着手,指甲几乎嵌入肉里。她强逼自己转移注意力,人声遁去,窗外又被雨声所覆盖,徐舒捂着小腹的伤口,一下又一下缓解痛楚。
  护工将枕头放在她的腰后处,贴心照顾,嘱咐她伤口很深,不能再有这么大的动静了。末了,忧心忡忡地看着她,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舒想哭,却哭不出来。
  忽然周清野在楼下大喊道:“妈妈,您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
  登上赶往安东的高铁,周清野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
  里恩很淘气,每次想要买新玩具时,就会抱着徐舒的手臂撒娇,软磨硬泡,所以哪怕家里已经有成堆的飞机模型,徐舒照样还是会给他买。
  他以为自己不受疼爱是因为不会撒娇,所以在一次徐舒开车去学校接周里恩顺带捎上他回家的路上,周里恩嚷嚷着要吃比萨时,他为了讨好徐舒,鼓起勇气撒娇,表示他也想吃比萨。
  徐舒很意外,但她也意外地没有拒绝。他正为自己的验证感到高兴时,周里恩忽然气鼓鼓地改变了主意,而徐舒连问也没有问他,就把已经停在比萨店门口的车开走了。
  他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和徐舒撒娇了。从很早很早开始,他渴望母爱,但他已经学会不再强求。
  这些年大概是失去了太多东西,以至于他如此渴望温情,渴望到失去理智,才会把那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难堪重新连根拔起,然后不出所料地,再一次遭受到无情的侮辱。
  为什么?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周清野烦躁地翻着口袋,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没有烟,头一抬看见车厢里的禁烟标志,他放下手,起身去洗手间。
  高铁上信号不好,他打了一通电话给秦荣,还没接通就已经自动挂了,他又拨了几遍,通讯正常但是秦荣一直没有接,周清野觉得不对劲,走到窗边拨打飞行队的电话,才知道半小时前秦荣也出发去安东了。
  安东塘口江出现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三次大洪水,部分地区电力、通讯中断,房屋倒塌,临丹铁路暂停运输。塘口江附近江水漫过岸堤,沿江地段积水超过1.2米,全市已进入紧急防汛状态。
  沈岐机组目前正在赶往灾情最严重的塘口江东段,但是暴雨突然降临,强风大雨,雷电交加,恶劣的能见度已经严重影响飞行的正常起降,雷雨更是直接危及飞行安全,而就在这时,通讯忽然中断了。
  “控制中心,这里是救援58,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刺啦刺啦的声音不断从频道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过后,依旧没有任何应答。副机长大峰眉头紧皱:“失去联系了。”
  “阿岐,现在怎么办?要返航吗?”
  沈岐看向表盘,雷达中显示云层很厚,极有可能是强雷雨区。她声音紧绷,再次呼叫控制中心,没有得到应答,她侧身询问:“灾区什么情况?”
  “塘口东段小慈镇,一对老年夫妇和一对年轻父子被困在河道主流和支流间的开阔地,但是随着降雨不断,水位急速上升,已经淹没至齐腰深,四人全部转移到炕上,等待救援。”
  “出发时已经通知他们上房顶了吗?”
  “嗯,但是被困房顶有避雷针等设施,需要拆除。目前由于通讯中断失去联系,不知道是否已经拆除。”
  许心宜咬住唇:“阿岐,里面有老人和孩子。”
  所有人都在等待沈岐的指令。
  强行穿云飞行风险不可预估,很可能会发生飞行事故,在这样的天气情况下,意外远比明天要来得更快。沈岐沉吟片刻,再次看向表盘:“我最后尝试一次,都坐好了。”
  她做任何决定都会经过深思熟虑,哪怕最终出乎意料,全机组成员也没有任何异议,更何况他们彼此协助作战这么多年,早已经猜到沈岐会做这个决定。
  说完,许心宜和秦栩都紧紧地抓住安全带,大峰保持通讯状态,一遍又一遍呼叫控制中心,沈岐仔细观察云层,不断改变直升机高度和方向,尝试从间隙突破。摇杆一拉,绕飞穿云,直升机出现剧烈颠簸。
  沈岐双手被震得生疼,嘴唇上下碰触,却始终紧握驾驶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前方。
  颠簸超出正常范围,许心宜的呼吸变得急促,正在小声默念“江师弟江师弟我还没表白难道就要英年早逝了吗”时,忽然一双手覆上手背。掌腹粗糙宽厚,一下子将她的手全部包住,带给她难以再分心想起其他男人的温热和真实感。
  秦栩低声说道:“别怕。”
  许心宜吓得双腿一拢,抖也不抖了。就在机头又一次被拉起,她的心快要蹦出喉咙口时,一丝丝光亮割开乌云,无形的手撕扯密不透风的黑罩子,将天光逐渐拉近到眼前,与之而来的暴风骤雨也在顷刻间染上甘果的香甜。
  “穿过雷雨区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峰说:“谁都别挡着我,我要向阿岐表白。”
  “队长!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无比地爱您,是不是这句话?大峰你还有点新花样没?就你这榆木脑袋什么时候能追上程星?”
  “别闹,这次不是这句。咳咳,都听好了啊,队长,我……深深地敬爱您,就像敬爱祖国的五星红旗!爱您英勇的身姿,更爱您一双手创造的神奇!”
  一伙人爆笑,大峰激动得差点甩掉耳机。通讯频道忽然刺啦一声,隐约听见了人声,几个没正形的立刻都闭上了嘴。
  “控制中心,这里是救援58,收到请回复。”
  “救援58,这里是控制中心,由于水位太高,小慈镇被困四人无法上房顶拆除避雷装置,目前已转移至房外开阔地带,手中拿红色鲜艳衣服。”
  “救援58接近小慈镇,立刻展开搜索。”
  下午3点左右,沈岐发现连同小孩在内的四名被困者,将他们救起后送往统一安置点,便又返回机场补充燃料,在解救、转移、再飞抵、再搭救之间往返11架次。
  夜里十二点抵达安东机场,他们已经疲惫不堪,但得知秦荣也在,下了飞机一刻也没有停,便又赶去接收新指令了。
  秦荣带来了整个安东灾区的最新情况,形势险峻不容乐观,而最让他忧心的是,白花镇背靠群山,前临峡谷,地势险低,整个村落都被洪水冲垮,山体坍塌,四面围村已经全部受灾。
  在半个小时前,为了能尽快赶到这里,租了一辆当地小面包车抄近道经过白花镇的周清野,失去了联系。
  秦荣客观地分析道:“有可能是白花镇地区信号中断造成的,也有可能情况比我们想得要糟糕。”话说到一半,他看向沈岐,口吻颇有些沉重,“不排除发生山体滑坡等意外的可能性。”
  “周清野?这个关头他怎么会来这里?”秦栩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这不是添乱吗?”
  “他添什么乱?你知道他的私人飞机每年给灾区运送多少物资吗?知道这些年他对咱们救助飞行队的贡献有多大吗?臭小子你说话过脑子吗?”秦荣上前对着秦栩的脑袋就是一个硬板栗,没有丝毫留情,只恨这么多人在场没办法直接揍他。
  “我……”秦栩小声嘀咕,“这种暴雨天是个人都知道不能开车进山,他怎么不干脆坐飞机来?临丹铁路停运,也没有直达安东的高铁,中途需要转几次车,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来这里嘛!”
  已经和周清野在沈岐家里吃过一顿便饭然而至今也没有发现周清野对沈岐存在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的秦栩,反射弧可以说是相当长了。
  不过他这么一问,倒是句句都戳到有心人。
  许心宜背过手,拉住沈岐的袖子,沈岐挣脱了。
  秦荣看到她们的小动作,清了清嗓子:“先不说这个,总而言之,这些年周总做了很多慈善事业,帮了飞行队许多,私下里他也是你们的朋友,如果有机会,如果他还……活着,你们一定要竭尽全力,懂了吗?”
  说完,秦荣转向沈岐:“阿岐,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沈岐下颚紧绷,没有说话,和秦荣对视了一会儿,她转头奔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掬起水花拍在脸上。
  抬起头,旁边有人递来一张纸巾。沈岐说了声谢谢,接过纸巾擦脸。
  “阿岐,如果……”
  许心宜话没说完,沈岐已经将她打断:“没有如果。”
  一整夜,白花镇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通讯也一直没有连接上。
  凌晨五点,方知有起来和大峰换班,从走廊经过看到坐在窗前的沈岐。他眉头微蹙,上前拍拍她的肩:“休息了吗?”
  沈岐点头,方知有不信:“看看你的黑眼圈。”
  “睡不着。”
  方知有并不是迟钝的人,近两个月她的种种举动他都看在眼里,大概也猜出来些什么,心下微凉:“阿岐,你和周……”
  “有消息了!”许心宜忽然从通讯室跑出来,抚着胸口激动地说,“阿岐,周清野来电话了。”
  沈岐一个起身,看也没看方知有径自冲进通讯室。
  由控制中心接线到这里,所有人都在频道中,信号依旧不好,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但能够肯定里面就是周清野的声音。大概猜到她来了,周清野忽然笑了一下,说:“我是周清野。”
  秦荣松了一口气,将沈岐推到前面,示意她来接线。
  “是我,现在白花镇什么情况?”
  周清野依稀还是笑了一声,像是不满意她一句问候也没有,就这么开门见山问灾情,但他也没有废话,语气转瞬变得沉重。
  “紧急修复了一夜,才勉强连上信号,目前整个村庄都被洪水淹了,能联系上的人都在村头往西一家水泥房二楼,但是房子被泥流冲得倾斜了一半,暴雨不停,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在这里有二十三人急需转移,失去联系的约有十八人。”
  周清野交代完水泥房的具体地址,和村干部沟通了几句后,又得到一个最新消息。
  “在村东头有一个孕妇快要生了,洪水几乎淹没她家房顶,目前她和丈夫靠一棵大树阻积的石墙坚挺着,情况非常紧急。”
  沈岐快速地把消息归拢,脸色凝重:“村东西两头相差多远?可以穿过洪流区和你们汇合吗?”
  “不行,整个道路全被冲垮了,他们过不来,我们也出不去。”
  “好,保持通讯,尽量联系失踪人员,我们马上赶过去。”
  周清野停顿片刻,浅笑道:“等你。”
  已经来不及制定方案,沈岐和方知有机组迅速取上装备登机,一边启动一边沟通具体的救援措施。由方知有机组率先飞往村西头转移被困村民,沈岐机组则前往村东头转接孕妇,机舱内配备一名救助医生。
  天还没放亮,蓝黑色的天幕犹如负重前行的鲸鱼,被狂风暴雨摧折了背鳍,在一望无垠的水平线上不断穿行、穿行,浅唱悲伤之音。
  是的,悲伤。
  在焦心、着急、无力等种种复杂的情绪涌动在心头时,发酵、酝酿,最终都会演变成挥之不去的悲伤,很多时候这种悲伤的情绪都会让他们难受到无以复加,但他们仍需要强打精神,在一次次往返、救援当中保持近乎冷漠的清醒,该决断就决断,该复飞就复飞,这是为什么?
  因为,人命可贵,生死线上当长存敬畏之心。
  半个小时后,直升机到达白花镇附近,可喜的是虽然大雨未歇,但雷暴已经过去,浓雾骤散,视野内一片清明。
  沈岐到达小镇东段,发现这里地势凹陷,洪流聚集凶猛,泥沙阻滞地带有一名年轻男人依靠臂力悬吊在一棵大树上,正在等待救援,而他的妻子则已经陷进泥流之中。
  伴随着洪水不断地冲击,她唯一仰赖的半壁石墙也越陷越深。孕妇在洪流中起起伏伏,哭得撕心裂肺,可不管她怎么哭求,在三米外大树上暂时安全的丈夫都对她充耳不闻。
  许心宜暗骂一声,从高处安抚完孕妇准备绞吊。沈岐思考了一会儿,向控制中心汇报情况,将直升机悬停在大树旁的砖墙上方40米,给出确定的指令:“心宜,先救男人,注意安全。”
  “不是,那个孕妇已经……”
  沈岐沉声打断:“先救一定能救的,懂我的意思了吗?”
  “孕妇已经快要不行了!”
  “而这正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难题,她已经快要不行了,她的丈夫将她抛弃,虽然很可恶,但是心宜,我们没有立场去判断对错,生死面前人人平等,救援刻不容缓。”
  许心宜张嘴,想说什么,被秦栩推了一把,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岐,双手紧握成拳头,确信沈岐不会改变决定后,她愤然往下一跳。
  砖墙不稳,悬停难度相当大,许心宜抓紧时间把男人救上直升机后,发现在她三米以外的孕妇已经摇摇欲坠。长时间的支撑令孕妇精疲力竭,身体被洪流冲撞,疼痛将她摧残,她满脸污泥深陷沼泽,危在旦夕。
  许心宜咬住牙将绳索系在大树上,以砖墙为基石,纵身一跃跳进洪流中,整个过程快到没有给任何人思考的时间,秦栩立刻大喊:“许心宜你疯了吗?你是……”
  沈岐阻拦:“秦栩,给她点时间,我们要相信心宜。”
  “可是……”
  “我说过,在我机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可是。”
  “阿岐……”
  “相信我。”沈岐往下看,滔滔洪流,滚滚江河,难见一丝生机,她声音哽咽,“相信我吧。”
  沈岐了解许心宜,从她跳下去的那一刻她就确定许心宜一定不会对那名孕妇置之不理,而她们之间一直都存在这样的默契,能够让沈岐在生死存亡关头果断地控制驾驶杆,将机尾往下,机头往上拉,依靠螺旋桨升力带动绳索奋力往前一冲!
  直升机剧烈震颤之际,许心宜背着孕妇从洪流中钻了出来。
  满身泥污中看不清人脸的轮廓,只见一个泥人伏腰,“三、二、一”飞身一跨,抱住由绳索牵引的大树,五秒以内扣紧腰带,十秒以内稳定攀升。二十秒后,大树被洪流吞没,直升机吊着两个泥人远离瞬间坍塌的砖墙。
  一直到附近相对安全的空地上,沈岐才将许心宜和孕妇绞吊至机舱内。
  秦栩几乎吓得双腿麻软,一边用毛巾替许心宜擦脸,一边克制地抓住她的手,不管她怎么挣扎都不松开。许心宜捶了他一下就笑了,低声说:“阿岐,谢谢你。”
  沈岐神色松缓:“你没事就好。”
  大峰感慨:“还是我们的最佳拍档鹰眼和光啊,配合得这么默契,真是太让人感动了呜呜……”
  “刚刚那二十秒我应该可以拿出去吹十年吧?”
  “别说十年了,吹个二十年都不成问题!”
  几个人互相调侃了两句,算是给彼此松了松紧张的心弦。
  救助医生对孕妇进行紧急救治,确定孕妇生命体征微弱,必须尽快转送医院,她的丈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抓着秦栩和许心宜不停地请求,拜托他们一定要救孩子。
  纵使十分鄙夷他的态度,但机组上下都无比清醒,他们应该没有时间再去小镇西边救助更多的村民了。
  沈岐立刻联系方知有,方知有汇报了小镇西段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我正在转送一部分村民到附近安置点,大概十分钟后能够返回然后再转送一部分村民,不过他们的楼房已经被洪水冲垮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所以如果有可能,阿岐你需要去捎上几个村民。”
  沈岐眉头紧蹙:“孕妇等不了了,我必须立刻送她去医院,半小时即可返回。”
  “好,阿岐,注意安全。”
  “你也是。”
  许心宜心里替沈岐着急,抢白道:“接上周总了吗?”
  通讯频道里静默了约有半分钟,江石玉说:“没有,这一批先转送的村民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小孩。”
  可以听出来江石玉的声线有多么不稳,在那样的险情下,完全可以得到特殊照顾的周清野却坚持不肯上机,其中缘由怕不是他这个人有多么尊老爱幼,往深想,再深一些,也许能触碰到他完整的灵魂吧?
  方知有想了想,还是提醒道:“阿岐,我只能往返两次,随后要回机场补充燃料,所以……”
  “我明白。”
  沈岐将孕妇送达城镇医院后立刻返回白花镇,方知有机组已经接送第二批村民,三分钟前刚刚离开,不出所料周清野还是留了下来。
  现场剩余村民约有十人,按照直升机最大限载量,还多出两人,无法一次性转移。许心宜提出可以以她来交换一个村民,再留下一个刚刚在洪水中断了双腿、生命垂危的老先生。老先生已经意识低迷,按照医生的判断,就算送救,老先生可能也会性命不保,但这个提议被周清野一口否绝。
  秦荣得知现场情况,在通讯室指挥道:“沈岐,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吗?周总必须跟机返回。”
  周清野说:“我可以留下来换老先生。”
  “不行!”
  秦荣试图和周清野沟通,但被他再一次打断:“把机会留给老先生吧,他的儿女正在安置点等他,一家人马上就能团圆了。他现在仍有意识,也许能撑到那一刻,所以先救他吧。我年轻力壮,再坚持个十天八天也没问题啊。”
  “小野,这不是开玩笑的关头,你妈妈……”
  “我没有开玩笑!”周清野厉声打断江石玉,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嘈杂声不断轰炸耳膜,让他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清醒。
  他和沈岐虽然不能够看到对方,但他好像能听见她的每一次呼吸吐气,是那样沉稳而坚定。
  而他的意志,也是这般沉稳而坚定。
  “沈岐,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说过要尊重被困者的意愿,你还记得吗?在你们的救助条令里,如果被困者愿意把机会先留给其他人,你们是不是得尊重他?”
  沈岐缓缓说道:“是,我记得。”
  “那你……尊重我的意愿吧。”
  听不到沈岐的回应,周清野背靠着断壁残垣莞尔一笑,端得是祸害遗千年的无赖。“我这个人吧,从小受上天庇佑,福大命大,这么多年不说十次八次,也闯了不少回鬼门关了,可阎王忌惮我长相英俊,担心动摇他老大的地位,一直不肯收我,所以这一回……最后一回,我还是赌他不会收我。沈岐,你敢加注吗?”
  沈岐抿唇。
  长久的静默中,或许也并没有那么长久,在救援与对答的间歇里,沈岐仿佛独自一人走过了漫长的思索、探寻和顿悟,最终她转向某处,轻轻地应了声:“我敢。”
  就赌这一回,他还是会赢,会挣脱枷锁,迎难而上。
  沈岐通过耳麦对所有在线组织说道:“白花镇东段水泥房被困十人,现九人已上机,救生员许心宜和最后一名被困者周清野将会留在原地,等待最后救援。为了能尽快抢救所有被困者,我会将村民先移送到最近的安全高地,申请直升机尽快转运。”
  秦荣咬牙同意,立刻派出加满燃料的直升机支援。
  到这一刻,沈岐必须要离开了。
  许心宜站在风雨飘摇的水泥房顶,对直升机挥手:“阿岐,我相信你。”
  沈岐没应答,许心宜用手肘撞了周清野一下。周清野懒懒散散地抬高手臂,学着许心宜的样子挥手,末了,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相碰,对直升机上的沈岐比了个心。
  大峰难以掩饰地“哇哦”了声,秦栩瞪着眼睛,燃烧起熊熊怒火,许心宜看热闹不嫌事大,赶紧也比了个心。
  周清野说:“沈岐啊,你赢,我就赢了。”
  沈岐勾起唇:“我没输过。”
  小王子日记
  二十八年,我第一次看清那个噩梦。
  陈昂,我记得这个小胖子的名字,在我为数不多可以回忆起来的童年猪队友里,他给我的印象是最深刻的,因为他就是追随我这么多年的噩梦里另外一个主角。
  死胖子在我的心灵和人生观还未建立的脆弱童年里,每当我和他打架都略胜一筹时,就会偷偷地在无人的角落里,忽然大笑一声,用那种名为鄙夷的目光看向我,对我说:偷偷告诉你哦,我妈和我说你不是亲生的。
  我立刻回嘴:你妈也说你是船上抱回来的。
  这应该很正常,我从许多大人嘴里都听过这句为了吓唬小孩而编造的谎言, 我相信许多小孩也根本不会把这种屁话放在心上,但我是这样敏感,这样害怕,这样妥协,以至于那一晚我就做了噩梦。之后的那些年,每当徐舒无视我、厌恶我、憎恨我的时候,我都会把死胖子的话拿出来想一想,问自己,是这样吗?
  徐舒,这就是我唯一做错的事,对吗?
呼叫空港

呼叫空港

他沉静如汪洋,张狂似烈马。他恐惧飞行,却爱上飞行员。他说,“我不是在乘坐飞机,我是在乘坐希望”,“我不是在回家的路上,我..

作者:巫山 类别:现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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