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渊漫游者》 第14章 与心理咨询师对谈 免费试读

程渊与梁希的谈话记录稿

二零一七年十月十六日下午5：20，于金水总局佩君楼见面室，据警方录音整理所得。

程渊：我带了红茶和旅行茶具。你家茶叶都被没收了，这次尝尝我的。

梁希：（沉默30秒）

程渊：天气也太热了，估计一会儿又有雷暴。你不想把头盔脱下来吗？暴雨前的空气格外舒服。

梁希：（沉默10秒）

程渊：别担心，老朋友，这里只有我而已。跟我聊一聊吧，别让我像对着一堵墙一样尴尬，我知道你可是很健谈的。

梁希：（沉默1分3秒）

程渊：你想我走吗？

梁希：（伸手拦人）

程渊：我们只有二十分钟，时间快到了。

梁希：按一到十越来越严重划分，我现在是几分？

程渊：乐观一点，四分。悲观一点，六分。

梁希：为什么他们肯让你来见我？

程渊：最近发生了许多事，具体我不清楚，但他们说你很泄气，也很累，所以不想跟人交谈，是不是？我是你的心理咨询师，是为处理这些问题而生的。

梁希：我才不信警方突然有了人道主义精神。

程渊：可我们是一个人道主义国家啊。

梁希：国际站怎么样了？

程渊：这个我不知道。

梁希：一定闭站了吧，希望他们都好好的……露易丝和安迪还好吗？

程渊：她们很好，已经离开叙利亚避难去了。来之前我也见过方玲，她一切如常，只是有点担心你，希望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来见你。就这件事而言，她不认为你做错了。

梁希：我对不起她。她从来不奢望我的保护，我却反过来要依赖她。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程渊：我理解你的无力感。

梁希：（脱下头盔，喝茶）

程渊：怎么样？

梁希：啧，程医生，你对茶的品味不如女人，更不如车。

程渊：一般来说，男人变老的两大标志就是喝茶和钓鱼。（二人笑）外头天阴得厉害，暂时不会有阳光透进来，你不如把隔热毯拿下来，让自己透会儿气？

梁希：（沉默13秒）

程渊：没关系，我不想强迫你。我还是会试着理解你。

梁希：我很害怕，它让我觉得自己被保护着。

程渊：嗯，因为外面很危险。直到现在你还有这种身处在危险里的感觉？

梁希：从没停止过，大概以后也不会停。

程渊：停下来，停下来试试。别为无用的人和事而担心。你的心是很强大的，还能发掘出其他潜在的可能性，只要活着就要不停改变自己，人生最终是改变的累加。

梁希：我想，我彻底失败了。

程渊：结果可能是这样，但不代表你完全失败了。你做成了一件充满争议的好事，目前没有人有勇气这样做，我感觉警察里也有很多人佩服你。

梁希：我不在乎他们对我的态度。

程渊：我明白。最要紧的不是别人怎么看待你，而是你怎么看待别人。

梁希：（沉默2分11秒）

程渊：我想听你谈一谈那个神秘的网站创建者。我熟悉你的为人，知道你不会仅仅为钱去接触一个危险的人，为什么？我很好奇。

梁希：他能找到我，我找不到他。

程渊：这很重要？

梁希：他挑战了我的职业生命。

程渊：尊严？

梁希：对。

程渊：你还记得之凡和陈平的死亡现场吗？那些照片。

梁希：记忆犹新。

程渊：他极有可能是杀害他们的凶手。

梁希：不奇怪。

程渊：哦，你这么肯定？

梁希：当他说想做血尼采的网站的时候，我立刻想到那些照片。血太阳是吧？太阳在我这儿可不是什么吉利的象征。

程渊：我对他有一些心理学上的模糊推测，你想听听看吗？你是唯一直接接触过他的人，可能比我的推测更准确。我们可以自由表达不同看法。

梁希：你先说。

程渊：我认为他是一个有强烈精神缺陷的成年男人，心理年龄停留在少年期，喜欢哗众取宠，热衷玩弄人心，擅长散播恐惧，是表演型人格，他希望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做了什么。

梁希：目的呢？

程渊：避免无聊。就像老猎人一样，永远要追逐猎物才能感到热血沸腾的生命。

梁希：嗯……像他，他说话时就是这种感觉。

程渊：我们感受相同？

梁希：大差不差。他像一杯苦丁茶，虽然可能苦到让人吐胆汁，但还是忍不住想尝一口。

程渊：你还能想起什么关于他的细节吗？

梁希：程医生，你知道吗？我觉得你们在某一方面很相似。你和他很相似。

程渊：哪里相似？

梁希：（沉默5秒）气息。

程渊：怎样的气息？

梁希：你们都擅长洞察人心。

程渊：这不是我的天赋，而是日日夜夜学到的技能。

梁希：那他就是天赋，你输了。

程渊：除此之外，关于这个人就没有任何线索？

梁希：当时我没想到他很重要，所以没留意。说不定我这个人就是他留下的最大马脚，这种人是比我更应该关进医院的神经病，别忘了，我对神经病可是相当了解的。

程渊：今年你去过四院？

梁希：（沉默27秒）

程渊：去看孟千阳？

梁希：嗯。

程渊：她还认得你吗？

梁希：有时认得，有时以为我是她爸，最奇怪的是有时认为我是她女儿。她病得很重了，无药可救。

程渊：抱歉。

梁希：小孟啊小孟。记得有次在交战区，我们撞见***绑架了一个小孩儿去做***，她冲出去就追，命都没顾上，只凭她看了一眼敌人的GPS定位，就一眼，准确记下一串数字，救活一条命。

程渊：一个仗义的女英雄，我想，任何了解她故事的人都会为她感到可惜。这就是你保持沉默的原因？最近你表现得好像不在乎自己，为什么？

梁希：你以前说这是战后创伤。

程渊：我以前也说战争对人心的摧残是不可逆的，但这些后果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承担。

梁希：我动机不纯。

程渊：让我理解一下这句话，你觉得沮丧，其实是为了孟千阳？

梁希：我不该去看她的。

程渊：嗯。

梁希：我每周三都去看她。

程渊：嗯。

梁希：我用他们医院的公共电脑维护自己的网站，避免被警察发现。

程渊：你为这个动机感到愧疚？

梁希：一开始，我是为跟小孟聊聊天才去那里。后来不全是，我需要时间和空间维护网站，看小孟是一个好借口。程医生，我把她变成了自己违法的掩护。现在我也分不清自己去那里到底是出于哪一个理由。

程渊：不知道我的话能不能帮到你，我想告诉你的是，对错不能概括所有事。你被自己沉重的责任感绑住了，事事在意能不能尽善尽美。可完美只是一个词语，不完美才是常态。

梁希：我已经把所有能做到的事做完了。

程渊：对，我相信你都是出于善意。退一万步讲，即便你不是去探望她，她也不会怪你。

梁希：到最后我发现世界是很难被改变的。即便给我支点，也没能力撬动地球。所以我只想对这间屋子以外的世界说一个字，滚。

程渊：很高兴你又找到了以前的自己。

（有警察敲门）

梁希：该走了？

程渊：时间到了。我会再来看你。

梁希：不，别来，我不想你看到我这么狼狈。也告诉方玲别来，我会给她写信。五年后我出狱，如果你不忙，那天来接我吧。

程渊：好。也希望你记得，我担心你，也很在乎你。如果你需要我，不要犹豫给我打电话。

梁希：程医生，再见。最重要是别爱上女警察。

（录音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