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穿什么

推荐序唯愿穿（活）尽疏离感

畅销书作家艾明雅

知晓阿丫，是她上一本书《四季行装》的责编分享出版新书给我，邀约我写一篇书评。书看完之后，赶紧要来作者的联系方式，可谓“未见如故”了。素未谋面，奉为知己。她在北，我在南，不咸不淡地偶尔线上聊几句，竟然也相伴几年了。会写的人从不故作寒暄，只要静静看着彼此“还在写”，就算作“常联系”。

说起“会穿”和“会写”，这“两粒”一旦在一起，人们自觉和女作家是绝配。所以很多人最开始将这把“表里共一”的交椅赐予亦舒，但实际上，听闻师太本人安静清素，比起爱穿，她更多的是擅“写穿”，从字里行间生生创出一个“白衬衣卡其裤钻石表”的亦舒女郎时代。真正的“文艺大神”兼“时尚icon”是张爱玲，骨子里的花里胡哨大概来源于她母亲。但她自己也是真迷于服饰的，一九五六年，她给邝文美写信，让她帮自己买一件“白地黑花缎子袄料，滚三道黑白边，盘黑白大花纽”“如果没有你那件那么好的，就买淡灰本色花边的，或灰白色的，同色滚花边纽，黑软缎里子……”

如此这般细细密密的描述，常年在阿丫的文字里也可见。阿丫不爱花，但细节是最讲究的——好笑，这世间直男啊，给他两件衣服，他从来只分得清黑白色、裙子和衬衫的区别；也只有玲珑的女人，才会看出几件一模一样的白衬衣，分别是真丝、纯棉、棉麻混纺、化纤……你若问她们有何分别，女人们——啊，不，“阿丫们”，通常会这样回答你——

衣如人，真丝是谁家的千金小姐懒懒一身的起床气；纯棉是你隔壁的青梅竹马，清晨站在你家门口送一屉原汁原味小笼包；麻是你偶然回望路口，总觉得山的那头有人叫你“归去”……

你问，是如何就从这些衣服上看懂这么些意境、过往、爱恨情愁，偏偏女人们又还吃你这一套？那我想说，这就是阿丫们这样的妙人们平日的功课和修为了。想起总有人问我：那么多字是怎么写出来的？我只答：你去看。看多了，就会写了。

阿丫们也是如此：只是去看，用心看。看明白了，就会穿了。

她们看人，也看衣；又或者看衣，也看人。我印象极为深刻的，是阿丫在她的微信公众号里写过往TVB的剧目，当然用笔更多是在点评当年的花旦们。她写她们戏里戏外的命运，也写她们的皱纹，她们清瘦时分攀爬的年代和如今早茶桌边的闲散，从她们花样年华的紧身旗袍写到她们如今的棉麻裤，就这样写啊，写啊，越看越仔细，越看越透，一件衣服，尽然写出几丝苍凉。

从来有人说：不要小看女人的衣服，那是她们的人生。

但遗憾的是，这世上的人渐渐都不会看了，大多数只是“匆匆掠过”。掠过信息流，掠过商场里的欲望横生，掠过那些诗情画意，掠过那些一针一线，然后又抱怨尘世无趣，却不知道这世上之事从来如作家张晓风所说：“这些年来，在山这边住了这么久，每天看朝云、看晚霞、看晴阴变化，自以为很了解山了，及至到了山那边，才发现那又是一番气象，另一种意境”。

这话也要放到穿上面才对，你只要追随着阿丫的文字去走，就会发现，这些年来，你穿了这么好些衣服，夏日里穿裙子，穿背心，冬日里披羊绒，裹裘皮，行装流转穿越四季，自以为很会穿了，及至到了第二年，又一年，再一年，才发现“穿”这件事，于己于人，又是另一番气象，另一种意境。

穿什么，年年新，年年旧。少年时喜欢逼死自己，没有水蛇腰穿不了露脐装，就觉得天要塌了；到如今的健康吃，随意锻炼，身材嘛，只是个副产品，找自己的身体热爱的衣服配着它就好了。这不是放纵，也不是懒惰，只是一种与自我的讲和，对生活和美食的热爱，也热爱任何时候的我。

所以你说，这还仅仅只跟穿有关吗？从穿什么，到自己是什么，有时候生活安逸肥一点，也有穿越幽谷的时候清瘦一点；明明去年高价买的花裙子，只因为今年创了个业就和眼神不搭了，索性换了整个衣橱。就这么一步步试，又一步步错，一步步探路，所以你说，这还不是人生吗？

阿丫的风格，其实一直以来，虽繁，却不杂。她就是那种都市里冷冷静静拎得清的女子，那种自己买花戴的女子，那种不依不靠不妥协却不冰冷的女子，那种身材不完美和我们大部分人一样的女子。所以，她穿米色针织、黑色铅笔裤，大力在精巧和细节下功夫，这一份功夫本身还原在衣服上，就已经和那件衣服没关系了。

前几天，我在咖啡馆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白衬衣卡其裤的平淡无奇，匀称身材，却“偷偷”在脚上穿了一双桃心Gucci，丝毫不违和，我几乎是被击中了。“那一瞬间我仿佛触到了这世上的一点东西，看明白了这世界上的一点东西，心里软活得很”。

这时代给了女人自由。这自由就是从穿的自由开始的，从四十岁的无定义开始的，从那身规整的衣服却能搭上一双俏皮的鞋子开始的。瘦不瘦不重要，年不年轻不重要，衣服贵重不贵重不重要，我还快乐最重要，我还健康最重要，一个四十岁的女人，还能穿、会穿、懂穿最重要，我不在乎那些规条最重要，不必完美，不必热闹，心静自然凉，神清气爽最重要。重要，不必完美，不必热闹，心静自然凉，神清气爽最重要。

别人要热闹；美满的细节，是一份疏离的骄傲。

最终在这份疏离里，完成她说的高级感，也是我心中的“自持”。不流俗，不妥协，不胆怯，和那些锣鼓喧天般的潮流保持着最后一丝疏离感，完成（穿出）一生的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