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忘了忘记你》 第三章随风而逝的誓言 免费试读
现在是第三天。水喝完了,但开始下雨了。空气似乎好了些,不再让人窒息。手机还有两格电,希望它能维持光明,让我写完所有的话。
苏扬,对于我曾经带给你的伤害,及一次次的离你而去,我请求你的原谅。这是我第一次,恐怕也将是最后一次,正式地,请求你,原谅我。
1.
大一期末的一个夜晚,叶子青坐到苏扬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吐露了一个秘密:“苏扬,我做过那件事了。”
哪件事?苏扬困惑地看着叶子青,只见她羞红的脸上全是甜蜜的快乐。
苏扬瞬间就明白了,灵魂出窍一般呆住,愣一会儿问道:“和谁?”
“还有谁啊?”叶子青笑着低下头。
苏扬只觉身体仿佛急速下坠,有如失重一般的慌乱与恐惧。她想从叶子青的臂弯中挣脱出来,却浑身无力。她想大声喊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叫魂飞魄散。
“你说……我是不是特傻啊?”叶子青问道,把头靠向苏扬的肩膀。
“没有啊,有什么傻的。”苏扬机械地应答。
叶子青就那样挽着苏扬,开始讲述她的秘密:时间,地点,一些让人难为情的细节。苏扬与她一直在对话,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说了什么。
叶子青带着满足与些许不安,完成了倾诉,末了还喜滋滋地骂一句:“男人都挺不是东西的,以为是什么正人君子,还不是个色狼。”
苏扬在小台灯下看了一夜书。
黑皮面64开本的《圣经》。十岁生日的时候,继父赠予的礼物,多年来一直伴随身旁。
继父并非虔诚的***,只是家中素有这样的惯例,在孩子小的时候给予这本全世界被阅读次数最多的书,希望孩子明理、行善、自律,学会爱。
苏扬记得母亲当时颇有微词,事后私下同她抱怨:“越有钱越小气!孩子大生日,竟然送本书!才几块钱的东西。港巴子,吝啬鬼!”
十岁的苏扬不敢回母亲的嘴。她心里却是明白的。吃穿用上,继父没有少花钱。学钢琴、学芭蕾也都花费颇多。作为生日礼物,一本书或许比一件名牌衣裳更为郑重。
十四岁之前,苏扬就已将整本《圣经》通读。她喜欢那些故事,几千年前发生的事情,智者的言语,先知得到的默示,信徒记录的神迹……这些至今还在引导人们的生活。
爱是不嫉妒,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当止住怒气,离弃忿怒。饶恕人的过犯。爱你的仇敌。保守己心。与人和睦。
每一次感到忧愁或者困惑的时候,苏扬都去书中寻求慰籍。可是这一次,她的心却无法安宁。
那些字句从她眼前滑过,却依然止不住她内心的颤抖。
没有什么能够治愈她。这一刻,她满脑子都是绝望、背叛、仇恨、永别这样的字眼。她再也没有信心,没有忍耐,没有宽恕,没有盼望。
脸上的泪静悄悄地流,又静悄悄地干。
黎明时分,她合上了书。
2.
是蛇带来了诱惑。
是谁带来了谎言、背叛和伤害?
七月的早晨,日满东窗。宿舍热得犹如烤箱。苏扬醒着躺在床上,却没有力气起来。
手机一直在振动,李昂的名字一闪一闪。苏扬想起过往许多个日子,在她失落或者寂寞的时候,总能在李昂温暖的笑容里找到些许安慰。然而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她不想要了。
手机振了一会儿就停了。很快来了一条短信:亲爱的,起床了吗?
苏扬心烦意乱,丢开手机,不愿理会。
过了片刻,又来了一条短信:快放假了,我想见见你。
苏扬闭上眼睛,仍是不理。
男人挣钱博得更多年轻貌美女人的欢心,
女人打扮得年轻貌美找个更有钱的男人。
原来这就是人类交配自然筛选的新标准,
怪不得这世界就是拜金主义永恒的温床。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他们还在念高二。文章自然被语文老师批了个红艳艳的不及格,因为其中出现了匪夷所思的字眼儿,更有些愤世嫉俗的意味。然而,这篇文章被全班传阅了。祉明所有不及格的作文都是抢手货。
苏扬一边弹奏,一边就在想这个问题:全世界的男人都在设法获得更多的钱,以此来征服更多更美的女人;而全世界的女人都在设法让自己变得更美,以此来获得更强大的男人和更多的钱。也许此时,她坐在钢琴前演奏的样子,就是所谓可以征服男人的美。若非如此,母亲十多年来手握条尺、花费重金培养女儿学钢琴是为了什么呢?
苏扬从小就听母亲唠叨:“我嫁这么个死老头子为谁呀?还不是为了你?”苏扬按母亲规定的标准长成现在这么个知书达理且精通琴棋书画的好女子,算能配得上李昂这么个公子哥了吧?这不稀奇,苏扬对自己笑笑,多少父母在卖女儿啊?现在的上海,房价炒到天上去,相亲见面第一桩事,先问你房子有没有,付清的还是按揭的,什么地段多大面积。这下母亲满意了,人家在北京有好几套房,到上海来买套房子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苏扬思想开着小差,心里烦乱,把好好的一首曲子弹得东倒西歪。
琴声结束时,李昂鼓掌。他说:“苏扬你比《野蛮女友》的女主角弹得好多了。”
苏扬笑笑,心想你懂什么,瞎恭维。
李昂是开车来上海的。香港一家的暑期上海自助游可有了一位免费车夫。
连续数日,一家人闹闹哄哄地在城里吃喝玩乐。苏扬当然要作陪。对香港人,对李昂,她都要尽地主之谊。每晚回了家,母亲都让苏扬“汇报工作”。母亲在她耳边的叮嘱几乎有点儿恶狠狠的——“这小伙子不错,盯紧点。”苏扬只能敷衍几句。若是让母亲知道她的真实心思,母亲说不定会与她反目成仇。
李昂离开上海前,母亲请客在王朝吃饭。全家人都去了。李昂在饭桌上张罗招待,斟酒夹菜,俨然成了主人,更有一副好女婿加模范丈夫的派头。
一家人其乐融融,皆大欢喜。唯有苏扬心事重重,寡言少语。母亲的强势包办,加上李昂的温柔式侵略,让她对生活完全失去了控制。
苏扬知道自己正逐渐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境地。一切都不是她的意愿。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甚至所有人都对她抱着美好的误会——苏扬幸福极了。
可她能够埋怨谁呢?他们都没有做错。错的是她自己。是她一时的软弱造就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6.
大二开学,叶子青搬离了宿舍。她与祉明在校外租了房子。没人觉得这新鲜。
苏扬默默地忍受一切。叶子青可算祉明第一个正式而长久的女友,一开始他或许抱有游戏心态,时间久了竟也处成了认真的关系。叶子青在性格、兴趣,及生活方式上与祉明合拍。祉明与其相处或觉轻松无负担。所有事情皆有其内在原因,人们往往要到很久的将来才能看清事情的本质,感叹真相原来如此。更何况事物发展有其自身规律,人无能为力。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一定已经发生了改变。与其精疲力竭纠缠不清,倒不如放任自流静等结局。
叶子青搬走那天,苏扬独自去理发店,剪掉了一头长发。
李昂略有微词:“好好的头发,为什么剪了?”
苏扬懒懒一笑,没心情搭理他。如今她对一切都心灰意冷,毫无兴趣。她与李昂的对话有时会如此发生:
“苏扬,我选的‘老庄导读’很不错,下午你来听听吧。”
“哦。”
“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
“后天学生会有了个聚会,都是我朋友,你一起去吧。”
“哦。”
“地方由我来定,你想去哪儿?”
“随便。”
“想不想去酒吧?”
“好啊。”
“或者去钱柜?想不想唱歌?”
“嗯。”
“还是你选个地方吧。”
“我随便。”
李昂终于受不了她温温吞吞的样子,说:“你就什么想法都没有吗?”
苏扬终于分了一点注意力给他,说:“我确实无所谓啊,你定不就行了吗?”
李昂深呼吸一下,调整情绪,心平气和地说道:“你要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参加这些社交活动也没关系,我不会强迫你的。”
“我没说不愿意啊。”
“那为什么你总是随便,就没一点主意?”
“那行,就去钱柜吧。”
李昂看着她,苦笑着摇头,“我不是说这件事,我是说你这人……”他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才又准确又不会得罪她,最后只是笑笑,说:“算了。”
7.
李昂把聚会地点定在了钱柜的一间大包房。苏扬去了才知道,所谓他的学生会朋友,祉明也在其中。
祉明带着叶子青一起来。他们迟到了好大一会儿。当所有人已经吃喝玩乐得颇为尽兴时,他俩才手拉着手进来了,还穿着情侣装。
大家纷纷跟他们打招呼,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了。祉明走过来坐到李昂身边。李昂给他倒了酒,两人很快聊起什么,酒敬来敬去的。叶子青坐到苏扬身边,欢天喜地地同她说这说那,夸她新剪的头发,又赞叹这包房的音响效果带劲儿。苏扬心不在焉,话语寥寥,闷闷地喝着杯中酒。
苏扬只后悔自己怎么没想到,李昂是学生会外联部部长,而祉明已经当上了文化部部长。李昂召集学生会成员聚会玩乐,自然会叫祉明。祉明来,叶子青也会来。苏扬觉得自己在这种场合简直是活受罪。
叶子青有副好嗓子,很快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祉明也很活跃,同每个人都有聊不完的话。但就是和苏扬没有话,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苏扬自然也不会去主动攀谈,只是独自坐着,忍受着。她觉得屋子里乱哄哄的,吵得要死。她搞不清这些人到底都在说什么,笑什么。
李昂看出苏扬寂寞,担心她受了冷落,递过话筒让她唱歌。苏扬轻轻一笑,推开了。转角沙发的另外一头,几个人玩“真心话大冒险”玩疯了。祉明玩骰子输了,大家让他和叶子青表演接吻。他们倒是大方,吻得如入无人之境。每个人都笑疯了。没人注意到苏扬拿起一杯酒咕咚咕咚地猛喝。她也不知那是什么酒,反正把自己灌醉了就好。
没错,她就是要醉给他看,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
李昂把酒杯拿走,说:“别喝这么多酒。”
“我渴。”
“我给你叫矿泉水。”
“不用,我爱喝酒。”苏扬笑盈盈地看着李昂,只觉得自己脸颊发烫,浑身绵软无力。
一屋子的人还是唱着,跳着,笑着,疯着。祉明和叶子青始终兴致勃勃地配合着众人胡闹。他们的随和、大胆、开得起玩笑,让所有人都高兴死了。
苏扬与大家一同笑,一同疯,假装快活,假装享受,假装这个夜晚有趣极了。人生如戏,戏子有什么选择?
她把腿盘到沙发上去,伸手搂住李昂的脖子,印了个吻到他脸上。
“你是不是喝醉了?”李昂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没有啊。”她笑得更放肆了。
酒精让人身心温暖而麻木。她醉眼朦胧地倒在了李昂身上。
爱情何必总要海誓山盟,如此嬉笑热闹也很快活。有美酒,有佳人。歌舞升平,一醉忘却千般愁。
8.
苏扬渐渐清醒过来是在李昂的车上。怎么睡着了?她惊讶于自己短暂的失忆。
“几点了?”她哑着嗓子问。
“一点半。”李昂说。
苏扬发出一声轻轻的感叹,继而想到宿舍的楼门已经锁了。
车在主路上开,夜黑风高,看不出是哪儿。
“一会儿就到了。”李昂说,“去我那儿吧。别去吵你们楼长了。”
她“嗯”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或许所有的堕落都是由失意开始的。如果无能为力,那就随波逐流吧。爱情已死,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带着全然放下的坦然,她竟然又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李昂在扶她下车。
她头脑昏昏沉沉,极度困倦,软软地靠在李昂怀里,只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围绕支撑着她。她从未与他如此亲密过,此刻只觉脸颊发烫,浑身无力。
但她毕竟没有全然糊涂。进门后,她凭借一丝理智的牵引,挣脱了李昂的怀抱,往客厅的沙发上躺下去。
“我睡沙发吧。”她说着已经躺倒。此刻她就像个寒冬深夜的旅人,又累又困,碰到一条车站的长椅也能立刻睡过去。
李昂稍有迟疑,说:“睡床吧。”
“不,你睡床。我睡沙发。”
“听话,睡床。”李昂说着已经把她横着抱起来,朝卧室走去。苏扬心里掠过一丝害怕。此时李昂若想做什么,她是无力反抗的。
李昂把她放在床上,替她脱掉鞋子。这时,她凭借最后一丝意识,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你别碰我。”而后,瞬间就昏睡过去。
9.
这是苏扬人生中的第一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
睁开眼睛,她看到这里的一切——床、被子、枕头,以及整个房间,都属于一个陌生男人。
是的,对苏扬来说,李昂还只是一个陌生男人。
她感到刹那的羞愧、惶恐,还有后怕,一时无法理清头绪。自己为何夜不归宿,堕落至此?随即,她想起了前一晚自己在KTV的失落与酒醉。
房间的门关着,李昂不在。他真的睡了一夜沙发?苏扬低头看看自己,还整整齐齐地穿着前一天的衣服。
门外传来轻轻的钢琴声,是《梦中的婚礼》。
苏扬起身打开房门,看见一个陌生的客厅。循着琴声望去,她看到了坐在钢琴前弹奏的李昂。
他居然会弹钢琴?而且弹得不错!苏扬暗自惊叹,并想到,暑假李昂去她家的时候可真低调,母亲让她弹奏的时候,他丝毫没表示出自己是个懂钢琴的内行。
李昂不紧不慢地继续弹奏。旋律从他的指下流淌出来,悦耳动人。苏扬不得不承认,李昂弹得的确很好,在曲中融入了自己的感情,有其独特的演绎方式。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李昂修长的一双手很适合弹钢琴。琴键上的手指优雅有力,充满自信。苏扬一时有些恍惚。
直至曲子全部演奏完,李昂才转过来,对苏扬抱歉地笑笑,说:“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苏扬无所谓地一笑。
“睡得好吗?”李昂问。
“挺好。你呢?”
“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夜,醒了好多次。”李昂说着打了个哈欠。
两人相视一笑,忽然都有些尴尬。
李昂合上琴盖走过来,到了苏扬面前,伸手揽住她的腰,埋下头在她耳边低语:“我们交往那么久了,你为什么还这样矜持?”
苏扬感到不妙,挣扎着想要躲开。他的手却放肆起来,“你躺在我的床上,却不让我碰你。这样很要我的命你知不知道?”他声音轻柔,在她耳边呢喃。
“好了,别这样。”苏扬强作镇定,试图挣脱。
李昂并不放开她,低头吻她的脖子,“我们别这么相敬如宾了,好不好?”
“行了行了,大清早的。”苏扬装出嘻嘻哈哈的样子,“我好饿,有吃的吗?”
“没有吃的,只有我。你吃我吧。”
“别开玩笑了。我真要饿死了!”苏扬用力挣扎起来。
李昂只好停下来,看着她,随即无奈地苦笑一下,松开了手。
李昂带苏扬去厨房,顺便带她参观了房子的格局。
这套房子约一百五十平,李昂一个人住。苏扬看着宽敞整洁的房间,不由感慨: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小小年纪就能住这样宽敞的大房子。而自己的生父,辛辛苦苦工作了半辈子,四十多岁的人了却还和自己的老婆、小孩挤在一个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
苏扬的思绪还在飘荡,李昂已将她领进厨房。厨房也有十多平米。打开巨大的冰箱,里面食物充裕,琳琅满目。
“呵,吃得挺健康呀你,连蜂蜜柚子茶都有。”苏扬浏览着冰箱里的食品,不由得感叹。
李昂笑笑,取了面包和牛奶出来,又切了几个水果拌沙拉。他说:“回头我给你一套钥匙,你可以经常过来练练琴。”
苏扬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昂又说:“你是不是觉得昨晚那种聚会很无聊?”
“不会,多开心啊。”苏扬说着大口嚼苹果。
李昂淡淡一笑,并不揭穿她明显的谎言,又说:“你跟郑祉明挺熟的吧?”
苏扬一口苹果没咬好,把牙酸了一下,“嗯……他是我高中同学啊。”她揉着面颊,口齿含混地说。
李昂说:“他现在是学生会文化部部长。”
“哦。”
“他女朋友,就那个歌唱得不错的,是和你同宿舍的吧?”
“是啊,我介绍他俩认识的。”苏扬说,“你倒什么都知道啊。”
李昂笑道:“那当然,我还知道郑祉明为什么选她做女朋友呢。你想想,大一的时候那么多女生追他,是吧?”
苏扬看着李昂,想看出他说这话是否别有用心。
“你真不知道?那女孩的父亲……”李昂顿了顿,凑近道,“是位部级干部。”
“是吗?”苏扬感到惊讶,却装得满不在意。
“你看你心思多单纯,什么都不知道。”
“李昂,你是不是嫉妒人家啊?嫌我不是部长女儿?”苏扬试图将话题转移。
“你开玩笑吧?”李昂不屑地笑了笑,“我稀罕那种关系?”他在这时表现出平日不轻易流露的优越感。
苏扬说:“其实也没什么啊,北京那么多官。”
李昂说:“那倒不一样。你知道,那女孩特别会交际,学校里到处是她的朋友或同乡。郑祉明现今在各院系学生会广布势力,和他女朋友不无关系。”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李昂一笑,道:“没什么。这些都是小事。”
苏扬不再追问,心情却很复杂。祉明和叶子青在一起竟有这层原因。
“怎么了?你不会把我的话告诉他吧?”李昂笑着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苏扬说,“对了,昨晚看你们聊得挺愉快的,还以为你们是好朋友。”
李昂无声地笑了笑,说:“苏扬,你真的很可爱。”
苏扬带着不安的心情吃完早餐,然后去卫生间洗漱。事实上,她是需要找一件事情来做,让她可以躲开一会儿,独自整理一下心里那团乱麻。
她想弄明白,若真如李昂所说,祉明与叶子青交往有着那样深层复杂的原因,那么这究竟值得高兴,还是值得难过?本意上,她自然希望祉明是不爱叶子青的,最好是一丝一毫都不爱。可他要真是那样一个为了利用对方而谈恋爱的人,又怎么值得她倾慕呢?或者,有无可能,只是李昂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兴许她不该听信李昂的一面之词。然而,再退一步想,是也好,非也好,对她来说又有什么不同?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祉明与叶子青恋爱是不争的事实。他真真切切是与别人在一起日夜厮守,确确实实已弃她于不顾。内在原因是什么,又有何重要?感情本就是复杂而多层次的东西,往往当事人自己也难以理清每一个层次。外人又有什么资格评断?她在心里这般纠结追问,又有何意义?
苏扬从水池上抬起头,看到明亮的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脸。
她在这时突然走了一下神。
眼前这面镜子出奇地干净,没有一滴水渍。镜子前摆着牙刷、牙膏、剃须刀、香皂、护肤品,没有多余的东西。所有物品都一尘不染。牙膏挤得很平整。空气中混合着香水和剃须水的味道。一侧的毛巾架上挂着两块毛巾,一块白色,一块蓝色,看上去松软洁净。这些东西属于一个整洁自律的男人。
这一瞬间,苏扬忽然动摇了。李昂有哪里不好?就让祉明好好爱他的部长千金吧。
她看到李昂从外面走进来,从她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彷徨、犹豫、动摇、脆弱。
她听到李昂在她耳边柔声细语,“你想不想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她沉默着,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感到陌生。
10.
苏扬始终没有勇气跨出那一步。
其实并非没有勇气,学生情侣在校外同居没人会当一回事。时代早已不同,传统思想早已败给西方观念。他们如今所处的环境开放而包容。苏扬只是坚持自己的信仰,信仰她理想中的神圣与美好。
自从叶子青搬出去与祉明同居,苏扬日日面对下铺的空床,日日感到心头隐隐作痛。可时间真是神奇的事物。渐渐地,她就不再痛了。曾经让她受不了、让她发疯的想象,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了她嘴角一抹微苦的笑。她按捺住报复和自我放纵的危险思绪,安心隐忍,淡然度日,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能因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她谨记。
苏扬和祉明断掉了联络,整整一年多。
从那次KTV聚会,到次年那件彻底改变苏扬命运的大事件,将近四百天,她与他未说过一句话。
然而,学校是个小世界,叶子青又是快人快语的直性子,所以,祉明始终存在于苏扬的听觉中。
那年秋天来得早,干燥的天气引发了一场宿舍楼火灾。祉明是最早参与救火,也是受伤最重的那个,当然也不过是些皮外伤。事情在叶子青嘴里有声有色。祉明成了救火英雄。叶子青眉飞色舞地说祉明如何受了伤,如何在校医院处理伤口时痛得骂脏字,又如何在第二天就去打篮球,受了伤的腿依然像安了弹簧一样跳。
苏扬默默地听着,默默地担忧,默默地心痛,默默地感伤。高一那年,她被烫伤,正是他沉着果断,用棒冰救了她。那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苏扬没有因祉明受伤而发一条嘘寒问暖的短信,也没有过多地从叶子青那里打探他的消息。这件事就在苏扬的牵挂中慢慢过去,平静得没有在他们之间激起一丝波澜。
再往后,秋去冬来。学校组织了“一二·九”合唱大赛。祉明是会场的主持人。苏扬是新闻学院的钢琴手。那天她穿着晚礼服登台。她知道,当她在台侧的钢琴前落座时,站在侧幕后的祉明一定看见了她。幕后的光线不太好,可当她在追光下开始弹奏,当音乐缓缓流淌,她能感觉到暗中那一双目光的追随。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是美的。
表演结束,他们只是擦肩而过。没有相视,没有言语。没有电话,没有短信。
漫长的四百天,他们彼此牵挂,却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