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她安我心：江山胭脂乱

“潼儿，昨日教习的书可曾背完？”美妇人淡淡抬眼，案几那头的小女孩儿没有立刻回答，低垂的眉眼，柔顺乖觉，抿着嘴唇动作和缓的将一份陈旧的书籍合上推开，深吸一口气，再抬头却见她嘴角微翘，浅浅一笑。

“随娘亲检查便是了。”孩子脆嫩的嗓音有一股说不出的平和，若不是案几下她交握揪紧的手暴露了她小心掩藏的忐忑，怕是谁也不信她只是七岁的稚童吧。

昨儿个背的书，今天检查，所有程序都和平常一样。只是今天梓潼却格外的紧张，她几次想伸手翻一下书页，却在借着抬头的时候打量到坐在美妇人身边的那个陌生的男人而顿住。

那个男人沉稳的好像是石头，也不睁眼，只正襟危坐，一动不动，却最是让人紧张。

“怎么还不开始？”略微不满的语气，让梓潼的心咯噔了一下，有些瑟缩，却在看看美妇人后，咬紧嘴唇，开始操着嫩嫩的嗓音流利的背起了《孙子兵法》。

书背的很熟，所以梓潼能抽空分神去端详隔着张茶几端坐的美妇人和那个中年男人。她的娘亲和……父亲？

“明天你定要表现的优秀些。”这是昨晚美妇人唤来梓潼说的话。

短短的一句话美妇人却说得很急切，梓潼站在一边静静仰望，没有任何询问，只是敛眉思索半晌之后，缓慢而坚定的点头。

“我会的，娘亲。”好像是庄重的誓言。

从前到后，梓潼背的很流畅，同时她也看到那个端坐的男人微眯着眼看向她的探究。背脊不禁挺的更直了，此时整本书也已经背完了，她的声音才落地，他的声音就响起。

“明天开始去家学吧。”

梓潼吃惊的微微张着嘴愣住。

这里说的家学是贺家的家学学堂。

乾朝最好的学堂一个是皇家学院最另一个就是贺家的家学，而这家学也并不是贺家的子女就能进去的。

所以，梓潼很诧异，她抬头想问，却发现诧异的似乎只有她。尤其是看到美妇人淡淡的神色一直没有改变。好像本就该那样。

“是。”梓潼仓促应道，却说不出欣喜。原因无他，这是贺家的家学学堂能去的都是姓贺的人，而她却是随母姓，姓乔。

果然，第一天就是麻烦的开始。

梓潼的出现，无疑是在那些贺家的孩子眼里放了一粒沙子，无论怎么样她都是被看不顺眼的。

索性，男女七岁不同席，梓潼受到的只是那些同为庶出的女孩子的嫉恨。女子最喜欢的是言语的挤兑，若是换了男子最直接的可能便是拳脚吧。

“今儿个夫子的问题你答的倒是快。”下学后拦住梓潼的女孩是这贺家后院里比较受宠的小妾的孩子。梓潼没有来之前，整个家学里最出彩的就是她了。

梓潼看着她明显隐忍着愠怒的神色，收拾笔墨的动作也慢了几分，而就是这半分怔愣，让她没有反应过来的被推了一下，桌上还没有收好的砚台，在梓潼倾身向前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扣在了她的衣服上，墨汁浸染在衣襟顺着领子晕染开的样子，让人很是狼狈不堪。

那个推搡梓潼的女孩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好的后果，愣了一下，却在梓潼看过去的时候，傲慢的抬起下巴。

“明明都不是贺家的孩子，凭什么来贺家的家学。”

没有掩饰的直白，却最是真切，梓潼咬牙，没有反驳，只是看着前襟已经停止晕染的墨迹，扫了一眼同样狼藉的书桌，叹了口气。

“下学已经很久了，几位姐姐还不回去吗？”草草收拾了书桌，梓潼越过那群女孩，许是一身墨汁的狼狈，那群女孩竟然也没有再拦着。

“梓潼确实不姓贺，但是来家学的事儿是爹爹亲口应允的，为人子女，梓潼不敢不从。”

女子，在家要从父。这正好是今天夫子说到的内容。梓潼看着她们瞬间变得通红的脸色，想来也是想到了夫子讲到这里时候的严苛。没有再多说，毕竟墨汁浸染衣服的黏腻是很不好受的。她拜身行了个礼就匆匆离开了。

梓潼走的很快，荷叶裙的裙摆划开好似涟漪的波浪，对于女子而言，衣衫不整是很失礼的，若是有人看见她定是会羞死的，虽然也心疼新衣裳，但是她更想早点回去，好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可是事情似乎总是不能让人如意，她进了学堂遇见了如期的不友好，这些都在预期里所以可以接受，但是好好的走路绊跤却不在预期里了。

回廊台阶内的花圃里，梓潼直直的跌倒，膝盖磕在青石板铺的上，登时传来一阵剧痛，眼泪瞬间模糊了眼眶，极目望去，却看到一片月牙白的衣角在回廊红木柱子的角落快速的闪过。

强忍膝盖的钻进骨子里的疼痛，勉励站起，手背快速一抹，擦掉模糊了眼眶即将滴落的泪珠。继续向前走。

“哎，你这人，摔得那么疼，怎么也不哭呢？”那片月牙白衣衫的主人现身。

也是擦掉模糊眼眶的泪，梓潼才看清了来人，该是和她一般的年纪的男孩，穿了一身月牙白绣着墨青色的花纹的宽袖深衣，庄重严肃，看起来不算华丽，却在腰间缠了一条淡金色的金蟒玉带。

“五皇子？”梓潼试探的问道。是了，进来确实是有听闻贺家家主的二妹也就是当今皇后让太子和五皇子回贺家接受家学的事儿。在看到来人只是微微凝眉没有反驳，当下几乎就能确定了，于是也顾不上衣衫上的失礼了，微微旋身就要行礼。可是才刚动一下，就牵扯到了磕到了的膝盖，顿时丝丝的倒抽凉气。

“我看见有人在你脚后面的地上倒了蜡油，还想着谁会那么倒霉呢，怎么又是你啊。”

五皇子韩彻只是陈述的说着。

梓潼看他一眼，料想他之前的事情也是看见了，那么更好，那一大滩的墨迹也就不需要她遮遮掩掩的了。

“皇子殿下既然都看见了，又何苦再特特的过来笑话我一个小女子呢。”梓潼的话颇有点自嘲。她垂头，正好能再次将那前襟的墨迹图案看的清清楚楚。

“我只是好奇你为何不哭而已。”韩彻说的理所当然，不过在看到梓潼低垂脑袋的样子，语气又不自觉地和软了下去，半是恼怒半是不解，“你怎么就不知道还回去呢？”

“还回去？殿下在宫中遇到有人使绊子也这么干吗？”梓潼失笑，但是对这个皇子的态度却好了不少，说起话来也不自觉地轻松了些。

“这……”韩彻被梓潼一句话说的噎住，皇宫自然是不能的，就算是想还回去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啊，所以他自己出的豪言反倒自己都没有实行过，确实是很没有说服力，只能干巴巴的来一句，“宫里的情况自然是不一样了。”

其实有什么不一样呢，贺家家学本来哪有那么多的女孩，不过是听到了太子和皇子来的消息，这后院大了很多事儿也就是差不多的了。梓潼静静的看着韩彻，璀然一笑，也不点破，柔声的附和。

“确实，宫里自然是不一样的。只是我娘亲不受宠，总归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说完，梓潼想了想还是忍着疼痛给韩彻行了个肃拜礼，“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院子呢，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