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不见君心

我终于嫁给了我心心念念的人。

人人都羡慕我，都说我高攀了王爷，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嫁给了王爷。

可是，我们明明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应该是他的正妻，却做了后院里莺莺燕燕中的一个妾。

1.

「啧，我说你啊，一个农家女能嫁给王爷那是天大的恩赐了，还妄想王爷对你独宠？」苏良娣爱惜地看了看自己新做的染甲，一脸嫌弃地看着我。

苏良娣是王府中的第一个妾，是国公家的庶女，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

虽然她的嘴很毒，但是她却是我来了王府之后，第一个关心我冷暖的。

被娶进来之后，王爷爱惜地给我分了好的院子，给我拨了两个丫鬟，赏了一堆珍贵的首饰，却在大婚之夜因为王妃心口不舒服，匆匆地撇下我。

我孤独的自己掀了红盖头，呆呆地想着以前的事，看着红烛燃烧了一晚上。

「行了，我看你也是个痴儿，王爷不来，咱们就安心过好自己的。没了男人就过不了了？」苏良娣大大咧咧地坐下来，舒服地靠在我的榻上。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懂，我和王爷之间.....」

我和王爷之间是不同的。

当年宫里内乱，太后爱子心切，连夜把这个最小的儿子送出宫外避难，恰巧，我的爹爹在当年太上皇下江南的时候救过太上皇一命，太后对爹无比的信任，来了一招狸猫换太子，将王爷宋瑾送到了我家。

那一年我五岁，宋瑾七岁。

我们在又小又破的房子里共同生活了三年。宋瑾虽然从小锦衣玉食，但是却特别的能吃苦，什么活都帮忙干，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

那时候的我，最喜欢追在他身后喊着瑾哥哥，然后他温柔地拉起我的手，带我掏鸟窝，捕鱼，做尽了我想做的事。

宋瑾10岁的那一年，宫里平定内乱，太后和太上皇不舍得宋瑾登基称帝，于是大皇子脱颖而出，成了新的皇上，太后下旨接回宋瑾，封了个闲散的王爷。

太后别无所求，只希望宋瑾能够快乐无忧地度日。

我始终都记得，宋瑾走的那一天，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一定会娶我为妻。为了这句话我等了八年。

爹爹无数次劝说我，我们身份过于悬殊，不要痴心妄想，皇家的生活不是我能够驾驭的。

我不愿意听，在这八年的时间内，爹爹因病过世，守孝三年之后，我仍守在原地等待着宋瑾履行承诺。

终于，有一天，我等到了。

只是不是妻，而是妾，可我也心甘情愿地赴约。

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让我在他身边就好。

2.

苏良娣见我像个木头似的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走了。

这时王妃的丫鬟却登门拜访，说是王妃有请一叙。

王妃是三年前宋瑾迎娶进门的，大家闺秀，嫡女身份，据说典雅大方，知书达理，只是心口有疾，王爷捧在手心里，爱惜不已。

自从进了门，王妃一直称病，闭门不出，免了我的礼，今日还是第一次见面。

我愣了一下，收拾收拾，便过去了。

王妃美得让人心生怜惜，侧躺在榻上，柔柔弱弱，打量我时，脸上是淡淡的笑意，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她便让人给我赐座。

「妹妹果然生得好颜色，怪不得王爷一直挂念着。」她轻声笑着说，「那日妹妹大婚之日，本宫突发心疾，实在没法子，才会叫走王爷，希望妹妹不要心生嫌隙，本宫给你赔不是了。」

我愣了愣，连忙起身惶恐道，「妾身不敢，还望王妃多多保重身体。」

「妹妹倒是个会说话的，听闻之前妹妹和王爷有一些旧情在身，奈何妹妹身份低下，就只能委屈妹妹了。」

我低下头，恭敬地回道「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事，过去了就过去了，王妃不必挂怀。」

「咳咳，咳。」王妃捂着心口，咳了几声，而后慢悠悠地开口，「嗯，你自身明白就好，希望你谨遵规矩，莫要给王爷带来麻烦。」

威胁的语气轻飘飘地说出口，我的指甲暗自嵌进了手心，却不得不恭敬地道一声是。

正当这时，宋瑾大步走了进来。

我的心里一阵欢喜，想要看他，可我来不及行礼，他好似没有看到我，直径地走向王妃，王妃想要躬身行礼，他赶紧温柔地抱住她，语气亲昵地说「早就说了，在我面前不用行礼。」

他没有自称本王，而是「我」。

「身子可好些了？怎么没好就起来了？」他心疼地握着王妃的手。

王妃羞红了脸，指了指我「新来的妹妹臣妾还没见过呢，这不今天见上一见。」

这时宋瑾注意到了站在下面的我，他的眼光投向我，看着他们恩爱非常，我的心里一阵酸楚，但还是冷静地行了礼。

「原来是方良娣。本王最近忙，却忽视了你，今晚本王就去陪你。」

「谢谢王爷。」我忍着满眼的眼泪，不愿多停留一秒，匆匆告了退，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院子里。

我伏在床上大哭了一场，直到哭累了昏昏沉沉地入睡。

梦里我回到了十年前，宋瑾站在桃花树下，摘下一朵桃花别在我的发簪，用着还稚嫩的声音，很认真地说着「昭月，我要娶你为妻，你等我。」我满心欢喜回了句好。

画面突然一转，宋瑾怀里抱着别人，嘲笑地说「方昭月，别做梦了，本王怎么可能会娶你。」我不敢置信，突然惊醒。

睁开眼，宋瑾坐在我的床边，深深地看着我。

「王爷。」我心里一惊，想要起来行礼，他却一把抱住了我，他的怀抱温暖得让人安心，我不敢抬头，贪恋着这一刻的时光。

「阿月，我从来没有忘记......」他喃喃地说道。

「关于我们的一切，我从来没有忘记，我不顾一切将你接到我身边，我想要你一直陪着我。」

「阿月，对不起，我没能够让你做我的妻，可是，这一天也不会太久了，你等我好吗？」

这是他让我等他的第二次。

这么久的委屈终于等到了一个发泄口，我在他怀里泣不成声，他抱着我不撒手，任由我哭着，他伸出手，一下又一下地摸着我的头，一如小时候安慰我的时候。

他从来不给我好听的话，只会默默地一直陪着我。

我哭够了，抬起头，嗓子沙哑地问道「阿瑾，我真的可以等到那一天吗？」

宋瑾温柔地吻了上来，在我的嘴唇辗转反侧，在唇间留下一句「永不辜负。」

我回吻上去，他压我入塌，青丝缠绕在一块，他双手紧扣住我的手，耳边传来他酥麻的喘息声，他一声一声地叫着阿月，我软了身子，回握住他，十指相扣，缠绵悱恻。

这一天我等了十年。

情到浓处，攀上云端的那一刻，我模模糊糊地想着，为了阿瑾的承诺，我愿意再等下去。

等到我光明正大地成为他的妻。

3.

等我醒来的时候，宋瑾已经离开了。

想起昨晚的一次又一次，看着身上留下的印记，我的心里如小鹿乱撞，满脸通红。

苏良娣来的时候，看我这副少女怀春的样子，啧啧摇头。

「啧啧啧，看你这个样子，哎哟，真受不了。」苏良娣翻了白眼。

「王爷，待人也是极好的.....」我害羞地低下头，轻声地说。

苏良娣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突然表情严肃，她凑过来问我，「你.....」她犹豫了一秒，「你不会当真对王爷真情实意吧？」

「是又如何？」我不解地看着她。「那你.....」她看了一下我的肚子，「那你怕是难奢望王爷的子嗣了。」

「为何？」

「你难道没有发现？」苏良娣惊讶地说，她屏退了周围的丫鬟，正襟危坐地跟我说着，「也是，你一颗心都挂在王爷身上哪来的心思关注这一些啊。」

「诺。」她朝东南方向努了努嘴，「主院的那位身子弱，生不了，王爷成婚至今，后院加上你总共四位良娣，我们几个都没有子嗣，有了也保不住，嘁！」

她带着不甘心，自嘲地笑了笑，「她不能有，也不让别人有，谁都说晋王妃端庄大方，贤淑有德，仅仅成婚半年便让王爷纳了妾，暗地里却是个见不得人好的。」

「东院那位，陈良娣自打掉了孩子，之后便疯疯癫癫的，抱着个布偶人到处喊着孩子。」

「而我......」她低下头，语气伤感地摸了一下肚子，「我的也没保住.....」

我想起昨儿王妃话里话外的警示，便也能够知晓她并不简单。

「王爷他...不管管吗？」我咬了咬嘴唇，这么多年没有子嗣，难道阿瑾真的能无动于衷？

苏良娣愤愤地斜了我一眼，「管？怎么管？你没看到她身子弱，王爷怜惜得紧？而且每次也都不会经过她的手，总有人出来当替死鬼，她倒好，手干干净净的，根本没有把柄。」

「所以，你可千万要当心她啊。」苏良娣话锋一转，担心地看着我。

我有些惆怅地点了点头，下意识摸着肚子。

我想要和一个阿瑾的子嗣，难道也这么难吗？

可是，我想起昨天晚上阿瑾说的话，心里又宽敞了起来，他到底心里有我，那我不管有多难也要护住自己，护住....未来的子嗣。

我感激地送苏良娣离开，她倒是敢说。

不过，后院的女人有几个是真的天真的呢？

4.

阿瑾来我院里的时间越来越多。

不过大部分他都是眉头紧皱的，只有跟我说话的时候才会舒展一些。

「阿瑾，可是碰到什么事了？」我忍不住地伸手，想要抚平他的眉头。

他回握住我的手，放在怀里，把头埋在我的颈间，闷闷地说道，「阿月，大哥自从当了这个皇帝，却不分青红皂白，只要敢反驳他的人，他通通都要问罪，朝中的忠臣被日日折磨。」

「这样的君王，要怎么服众于天下？」

我心里有些不安，他抬起头，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母后，她后悔了。」

「后悔？可是后悔没有让王爷......」我下意识地问道，然后反应过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起身正了正身子，将我搂住，「你不用叫我王爷，叫我阿瑾。」

「母后确实后悔了，想要让我取而代之。」

我心里一惊，「可是，这不是.....」造反两个字还没说出口。

「没有所谓，阿月，与其让大哥这样的人统治天下，不如让这天下再次换一次！」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些野心。

「所以阿月，我需要陆清莲的母家的助力，你明白吗？」

陆清莲是王妃的名讳，她母家是丞相府。

所以阿瑾只是为了助力，逢场作戏罢了。

「我明白的，阿瑾，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的。」

听我这么说，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将我抱起，朝房中走去，眼中染上了情欲，我配合的回抱着他。

入榻之后，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我名字，我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回应。

阿瑾，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喊，我就会一直在。

5.

两个月之后，我有喜了。

我高兴得不行，阿瑾兴奋得像个孩子抱着我直转圈，往我院子里堆满了补品和珍贵布料。

我幸福地期盼着孩子降临的那一天，开始做起了一些小孩子的衣物。

苏良娣知道之后也连连叫好，送了一堆小玩意给我解闷。

这是我和阿瑾的第一个孩子。

而阿瑾最近虽然在忙着和朝中大臣交好，但是也会时不时来院子，和我说说话，会很认真地跟我讨论孩子的名字。

他说若是女孩叫宋心悦，男孩子叫宋溪知。

他还会幼稚地对着平平的肚子，摆起了爹爹的架子，引得我每次都会发笑。可惜，他总是待不了多久，就会被匆匆叫走。

但我很满足。

「妹妹就算有了喜，最近也是越发的好看了。」王妃拿着手帕捂着嘴，站在院门口。

我连忙行礼，她虚扶了我一把，「妹妹有了身子，就不要再行礼了，仔细一些。」

我回了句是，把她迎进了院子。

她施施然地坐下，看着桌子上堆着的小衣服，随手拿起一件，细细打量着，然后笑着说，「妹妹不仅有好福气，还有好手艺，这是这两年来，王府的第一个子嗣呢。」

我看着她想起苏良娣说的话，脸上不动声色，也笑着说，「王妃说笑了，平时只是爱做一些手上的活，上不得台面，况且这个孩子妾身也是托了王爷和王妃的福气。」

「嗯。」她放下小衣服，捂着嘴咳嗽了几声，「那妹妹可要看紧这个孩子了，可别乐极生悲。」

她好似语气带了威胁，我深深地看着她，认真地说，「请王妃放心，妾身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臣妾的孩子。」

我特地加重了任何人的语气。

她好像听不懂似的，「那就好，毕竟你一个农家女出身，最好不要在后院里如此的天真。」

随后她话题一转，转到了手工活上，她拿着我绣的虎头鞋爱不释手，我也平复了一下心情，跟她讲解了起来如何制作的。

一下午，她没再提别的，我们探讨着绣工，倒好像真的像姐妹似的。

送走她之后，我还是担心了起来。

我不能给阿瑾造成负担了。

6.

我越发地谨慎了起来，每日的吃食和送过来的别的，都要经过仔细地查看，确认无事之后才会送到我面前。

终于熬过了十月怀胎的日子，发动了。

我痛得脸色苍白，大汗淋漓，一盆又一盆的热水送进来，产婆在一旁焦急地让我放轻松一点。

我双手四处挥舞，想要抓住什么。

「阿瑾，阿瑾，啊！阿瑾救救我，我好痛！」我嘴里胡乱地喊着，痛到了骨头里，眼泪顺着脸庞不停地流。

我最怕的就是苦和痛，阿瑾知道的，可是我痛成这样，阿瑾却不在身边。

「阿瑾，阿瑾。」我痛得没力气，不停地呢喃着。

「不好，胎位有些不太正！方良娣，别睡！」

苏良娣听到不顾产房腌臜，冲进来，焦急地跪在我身边，握着我满是汗的手，「昭月！昭月！王爷刚下朝回来，马上就来了！你要坚持住，我们听产婆的好吗？昭月！你不能有事！」说到最后，苏良娣的声音染上了哽咽。

我的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好像一切都没有真实存在，依稀我看到了阿瑾在旁边看着我，嘴巴一张一合，他在说，

「阿月，你会没事的，我信你，你还要做我的妻。」

我拼尽全力，捏紧了苏良娣的手，只恍惚听到了一句「生了生了！」，尔后我便脱力晕了过去。

阿瑾，我做到了。

7.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阿瑾担心地在床边看着我，身后站在王妃和苏良娣，阿瑾和苏良娣眼眶却是红红的，甚至苏良娣转过了头，不敢再看我。

「阿月，孩子.....孩子没了，我们还可以再要，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孩子，没了？

我好像被人当头一棒，怎么会？！我的孩子！

我不顾虚弱挣扎地爬起来，「阿瑾，你别骗我了！我们的孩子怎么会没了？！」他一把抱住我，我拼了命地往外挣脱，「不可能！孩子呢！给我看看！」

「阿月！」他不忍地喊了一声，死死地护着我，「你不要这样。」

「方良娣，孩子过大，胎位不正，生下来便是个没活的，你.....」王妃轻轻地在一旁说着。

我不信，可我还是放弃挣脱，抬起头满眼泪水地看着阿瑾，我想要他给我答案。

他似乎好几日没有休息好，下巴挂着青青的胡茬，眼睛也是疲倦不堪，但仍是满眼心疼看着我。

「阿瑾，是真的吗？」

他抬手温柔地抹去我的眼泪，轻轻地说，「是，阿月，孩子没有了，我们还可以再有，你不要再作践自己了，我会心疼的。」

「那日你在哪？」我怔怔地看着他，突然问道。

他没料想到，我会突然这么问他，竟是一愣，眼神有些闪躲。

「方良娣。」王妃扶着旁边丫鬟的手，慢慢地走近，语气犹豫了一下，「那日，不知怎的，突然本宫的心疾发作，王爷.....在本宫这。」